可是如今,这双手手指粗糙,掌心里满是茧子,左手掌心还多了一处伤疤。
赵衡拇指抚过那处伤疤,眼底深沉,看不出其中喜怒:“听卫铮说,你天天在工地上,与筑堤民工同吃同住,同作同息?”
沈静顿了顿,垂下眼,将手从赵衡手中抽出来,不由自主的背到身后,轻声笑道:“从前没有做过力气活。如今做过了才知道,卖力气也未必是坏事。白天没头没脑的出一身汗,劳动劳动筋骨,夜里反倒睡得好了。”
“是么。”赵衡抬头看着他,“那你从前是为什么睡的不好?”
“……”
“这半年来,我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赵衡笑了笑,垂下眼去。那倦怠的神情,竟然令沈静莫名联想起故去的赵度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惊。
然后就听赵衡又低声说道:“……妙安,到如今我才知道,当年皇兄为了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原来我总以为,自己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也算是报答了皇兄了。其实同皇兄这些年所受的委屈相,哪里比得上呢?”
沈静看着比半年前瘦了一圈的赵衡,只觉得心头发紧,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赵衡指尖,一边握着,一边在心底宽慰自己——因为国丧,赵衡的婚期推迟到了一年以后,他如今仍没有妻子,自己这个举动,应算不上是逾矩:“逝者已矣,殿下不必太难为自己……就算再操劳,也要记得好好保重身体。”
说
第97章 水利竣工
前情提要:
二月, 皇帝下旨为赵衡赐婚。为将沈静与赵衡分开,皇帝派沈静随卓大江往江南治水。
四月, 沈静到江南不久, 皇帝驾崩。赵衡遵遗旨任摄政王,扶持皇长子赵铭即位, 赵衡婚期因国丧推迟。
九月,因江南再发水患, 卓大江被弹劾, 治水银两停拨。沈静奉命进京周旋, 与赵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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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的记忆中, 赵衡的手向来是温热的。因为多年奔驰疆场, 骑马射箭,手指修长有力,指尖略有些粗糙,掌心总带着暖意。
此刻他的手指却是冰凉,也许是因为更深露重, 他坐在这里等沈静等的久了。
赵衡手肘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手半垂在扶手外,任凭沈静轻轻握住自己的指尖,没有回握住,也没有抽走,只抬眼看了看沈静,微微笑道:“放心吧,孤还撑得住。”
沈静看着他欲言又止, 片刻轻轻将手松开。
赵衡手指动了动,没再动作,扶着扶手站起身来,裹紧了身上披风,抬头看看偏西的月色:“时候不早了,孤该回宫了。”
顿了顿,他回过头来,垂眼对沈静道:“京中世事纷乱。江南的事既然已有定数,你便早日启程离京吧。”
沈静闻言,垂目拱手应声道:“……是。”
九月底,京城天气转寒之际,沈静乘着马车离开了京城。
卫铮依然与他同行,卫铮之外,还有五六个侍卫随行。
马车隆隆走了半日,过午下起小雨。道路泥泞,到黄昏两人没有赶到驿站,只得在外头过夜。
暮色时分,卫铮将马车停在一处破庙。侍卫在庙里升起火,卫铮取出干粮烤热了,与沈静分食。
沈静一路心不在焉,此时仍有些神思不属,接过烧饼咬了两口,便将饼子放下,盯着火堆发起了呆。
吃完东西,侍卫们轮流值守,其余各自散开歇息了。卫铮坐在火堆旁,看沈静两眼:“愁眉不展的,还为治水的银子犯难?”
沈静回神,勉强笑道:“江南富商云集,治水民心所向,二三十万两的缺口,总有办法的。”
卫铮放下烧饼:“那就是为了殿下了。”
沈静默然片刻:“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没什么。”沈静摇了摇头,又低声道:“……殿下变了不少。”
从前赵衡便威严端庄,如今再见,又添了几分深沉。
……确切的说,是添了几分阴沉。
前一日两人在小院檐下,虽然相对而坐,沈静也能觉察,赵衡心事重重,思虑很重。
卫铮没有回话,许久长叹一声:“这一年,殿下过得很难。”
沈静点头轻声道:“是。”
昨日离别之后,夜里他躺在床上反复思量,就不由自主的觉的,如今的赵衡喜怒不形于色,眉眼之间默然而冷静的倦怠意味,竟有几分与从前的赵度相似——
一想到此,他的心就忍不住往下沉。
那座威严巍峨的皇城,吃人一样,将他珍而重之的人吞了进去。
那些情热缠绵的日子,此刻回首,已杳如云烟,恍如隔世。
留给沈静为赵衡担忧的闲暇也不多。
一路疲敝赶七出到苏州,沈静即揣着薛银的书信,奔走于各州府之间,向江南富户征派粮食银两。
出去各处奔波“化缘”常需要几天功夫,每回一回到苏州,沈静便到卓大江病榻前头,慰问病情之余,也将与乡绅富户“讨钱”的经过讲给他听。
卓大江一边听一边给他出谋划策,也指点他一些待人接物细处的规矩礼仪,与地方官打交道的手腕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