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见状,连忙将烛台拿到案上,一一点着上头的蜡烛。
豫王站在桌案前头就着烛光看起了手中纸张,边看着边微微蹙眉,眼角眉梢透出与平日不同的一种冷峻。
沈静站在一旁却有些走神。他此时才注意到豫王今日穿着可以算得上是盛装,却不同于在京城时中规中矩的蟒袍官服:白玉束发,墨青色底曳撒,胸前肩臂绣着四合如意云鹤,外罩着暗蓝色花纱,腰间还系了一条三四指宽的八宝攒珠镶金带,愈发显得他腰细腿长。昏黄的烛光笼罩在他身上,又似乎将他身上的冷峻融化了些,显得人华贵而潇洒。
这也是沈静第一次意识到,豫王的相貌其实十分出众。
他还在愣神,赵衡已经将手中的几页纸看完了,松开了紧蹙的眉点了点头:
“不错。”
说着已拿起桌上的笔,蘸了墨在纸上勾出了几处:
“将这些小项留着。这些合起来算。这些不要了。”
“是。”沈静忙上前接过来,“我这就再誊一份出来。”
豫王转过身,掸了掸衣袖上的褶子:
“明日再誊吧。丁宝在前头设了宴席,你随孤一起过去。”
第15章 丁宝夜宴
沈静随豫王出来书房,见门口有个少年正在守着,见到两人恭恭敬敬行了礼:
“殿下请这边走。”
说完在豫王前头半步,为二人引路。
江南园林,与北方又有所不同。这园子修建的处处精巧,看似地方不大,但三步一亭,五步一轩,回廊曲折,点缀着假山流水与芝兰玉树,看在沈静眼里,倒颇有苏州园林的风格。
这个念头刚在心里闪过,就听豫王在前头说道:
“这个园子,你看着可眼熟?”
沈静迟疑了一下:
“这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好多式样看着都与苏州的园林有些仿佛。”
“那就对了。”豫王笑了笑,“当年建造的时候,丁宝特意请工部的人参详过,还从苏州请了不少有名的匠师来雕琢打造。”
“哦。”
“南京多桂花。后头还专门辟了个桂花园,搜罗移栽了不少桂花品种。八月桂花香,到时候可以去瞧瞧。”
“那就借王爷光了。”
说完两句便没话了,两人随着引路的少年,只默默的走路。
出来园子,又过了一道门才进了镇守府的官署。丁宝应该是平时在园子里住,这次特意将豫王安置在了官署后头的园林里,自己临时搬到了前头的衙门。
一路没什么话,豫王却又在此时开口:
“丁宝是先帝身边的人。先帝去了以后,先太后觉得他伺候的不错,便又留在了身边一直伺候。太后去了以后,陛下才又把他派到了南京做镇守。”
寥寥数语,便说明了丁宝的来路。
可是沈静听着,却一时琢磨不透为何豫王忽然提到丁宝太监的身世,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幸好他与豫王相处这些日子,也渐渐摸到了他的脾气:豫王这人,外方内敛。他行事比较端正周密,轻易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平日里话并不多,但说出口的话,往往不容别人拒绝。
也就是说,他几乎不说废话。
那么这句话就必定是有所指了,所以沈静只等着他继续说。
果然,豫王又走了两步,忽然又道:
“你的为人处世,与丁宝倒颇有相同之处。”
“……”
如此一来,沈静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还要等再他继续说,却见前头一间敞厅,带路的少年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殿下里头请。”
本以为人会不少,谁知席间只有寥寥几人。丁宝将沈静往豫王身边让,沈静连连推辞,见豫王爷没说什么,便安分守己的敬陪末座。各自入席,豫王鼎鼎大名,自然不必再多说,丁宝先介绍了在座的几位:
“这位是殿下身边的沈静先生。”
沈静忙起身行礼,又听丁宝一一介绍:
“这位是南京的户部尚书,孙漱孙大人。这位是兵部尚书,封宏封大人。”
孙漱大约年长,坐在了主位,席间各种逢迎往来,自然不必再多说,沈静酒量不算大,推辞几次,丁宝等人倒也没有逼迫。
沈静安分坐在席上,心里却一刻不停的思量:豫王和他这次来南京是暗度陈仓之举,信阳乱民作乱后,豫王处置了河南指挥使,外头的人都以为豫王此刻应该还在河南。所以南京这边,知道豫王已经到了的,恐怕就只有丁宝,和席上在座的这几位了。
豫王既然住在丁宝这里,可见对丁宝是十分信任。南京这边的官员,要紧的无非是这几位:镇守,织造,户部尚书,兵部尚书。镇守就是丁宝,织造如今空缺也由丁宝代理,加上户部尚书孙漱,兵部尚书封宏。
这简简单单的一桌,已经囊括了南京的要紧人物。
可是想起今天豫王要他整理的兵部递上来的本子,沈静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豫王在南京,恐怕还要整顿一番。
一顿饭罢,宾主尽欢。丁宝自去送客,还是来时的那个少年,提着灯笼引着豫王与沈静回园子里。
席间并没有说什么机要的事,无非是风土人情,还有南北朝廷衙门的不同。豫王话说的不多,酒喝得倒不算少,回去路上虽然步履沉稳没什么异样,可是沈静走在他的身后,一路上都闻到时浓时淡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