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后不会死,但他的余生或许都会在昏睡中度过——这比死还痛苦。
秦冉为治不好明飞卿而自责不已,认命地等着天子发怒诛他九族,却先等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小太监。
“陛下,参见陛下。”那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在淮瑾面前,想是被淮瑾的神色吓到,声音也抖了起来,“太后...太后已入弥留,想求陛下,让太子...”太监顿了顿,改口说,“让小皇子去见最后一面。”
淮瑾脸沉如水。
太后间接把明飞卿害得命悬一线,也配死得瞑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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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一片萧条灰败。
守在宫里的只有五六个懒散的宫人,院子里被雨水打落的枯叶都没人打扫。
最开始,寿康宫的配置还维持着淮瑾在位时的简陋朴素,后来,宫里的人发现明后十分宽宥仁慈,对太后敬重有加,又因为淮瑾成了“先帝”,时移世易,这些人便见风使舵地讨好太后。
一来二去,寿康宫的吃穿用度几乎和新梧宫是一样的水准,偶尔有什么稀奇的好东西进贡,太后竟也敢明示明飞卿要尽孝道,把好东西让给她。
明飞卿对这些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因此从没有拒绝过。
这些好东西到太后手中转了转,立刻进了东宫的库房。
这三年,太后给淮渊这个亲孙子攒了至少有一座小金山。
从前有淮瑾压着,她收敛锋芒不敢造次,淮瑾一“死”,她难免暴露出野心。
如今淮瑾活着回来了,宫里人人都知道君上厌恶太后,立刻把寿康宫的好东西撤了个一干二净,连花都是凋的,生怕惹皇帝不高兴。
殿内唯一一个老太医看到陛下亲临,立刻跪地向他行礼。
淮子玉看着病榻边垂死的太后,冷声说:“人都要死了,就不要麻烦太医了。”
老太医听出话中之意,一溜烟跑了。
太后一副垂死之相,浑浊的眼睛里透出的唯一一点欲望,便是淮渊。
“你让我...看看淮渊...就当是祖母求你了...”
淮瑾立在她的床边,冷声道:“淮渊已经被驱逐出宫,花州路远,就算现在让他赶回来,皇祖母想来也等不到了。”
花州临近西边边境,离国都千里远。
太后愤怒地支起上半身,有气无力地质问:“他才五岁!你怎能让他去那样偏远的地方!”
淮子玉冷笑一声:“当年父皇把朕扔去荼州时,朕也不过是个孩子,皇祖母当年不曾怜悯朕,如今自然也不用惺惺作态地怜悯淮渊。”
太后悲恸万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心待渊儿好!”
“朕不是真心,那明飞卿呢?他待淮渊如何?这三年你都看在眼里,你是怎么报答他的?当年如果不是明飞卿,淮渊早死在宫外了,你不思回报也罢了,怎么敢为了皇位去算计他?皇祖母,他念着过去的恩情敬重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得寸进尺吗?!”
太后:“......”她无言以对。
“朕将淮渊收养在膝下,只是顾虑天有不测风云,倘若朕不在了,明飞卿会孤立无援,有个所谓‘太子’才可以镇得住西溱上下,保住飞卿的地位,让他名正言顺地监国,淮渊不过是一道用来保护明飞卿的盾而已。那道立太子的遗旨,纵然藏着许多功利目的,可皇祖母你忘了。”
淮瑾低眸看她,“朕此生只会有明飞卿一个皇后,因此不可能有亲生骨血,淮渊就算资质平平,但他能得飞卿喜欢,只要不犯大错,他的储君之位原本无人能争抢动摇,是你的自以为是和贪得无厌毁了淮渊的一切。”
太后睁大双眸,如梦初醒。
“淮渊再长大些就会明白过来,原来他安稳富足的一生,是被皇祖母亲手毁掉的。”淮瑾凑近太后苍老的面孔,杀人诛心:“他一定会恨死你的。”
太后脸色煞白下来,仿佛已经看到那个厌恶他的淮渊,浑浊的眼睛溢出泪水,却没有眨眼的机会。
她死不瞑目,淮子玉冷眼观赏着——他当年掐死父皇时,也是这样冷漠淡定。
东宫内。
淮渊哭肿的眼睛还未消肿,他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去宫外的王府。
虽然被废了储君之位,但还是个有封号的王爷。东宫不能再住,淮瑾赐给他一座王府,就在溱宫脚下。
他埋头整理着明飞卿赠他的书,要一本不落地带在身边。
起先他以为自己会被变相流放到偏远之地,可父皇并没有下旨逐他出京。
这时身边的侍卫忽然提醒他:“君上来了。”
淮渊转过身,看到父皇朝自己走来,淮渊不敢哭,乖巧地行了君臣之礼。
他自知有错,行礼都会以头碰地。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淮渊一愣,抬眸看去,父皇正微微弯腰,伸手扶他。
淮渊受宠若惊,把小手放进父皇的掌心之中,站了起来。
淮瑾问他:“朕逐你出宫,你心中可有怨怼?”
淮渊用力摇摇头,真诚道:“有错就该罚,儿臣不怨。”
“你的错有人替你担着了。”淮瑾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飞卿将你视为亲生骨肉,朕如果重罚你,他不会开心的。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在京中好好修身养性,谦逊求学,不可再受人教唆摆布,十八岁之前,你若能做出些成绩,这东宫就还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