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种场合,凌明桦是被旁支的堂弟拉去撑场的。
这堂弟心眼跟凌悦差不多,对自己手上的小公司也不怎么上心,主管业务是仗着自己的姓氏狐假虎威浪里甩尾,三五不时就要请凌明桦这虎出山一回。
堂弟他爸手握分红正事不干,最擅长运用辈分资历给予凌明桦支持,对儿子的教育核心也在抱好凌明桦大腿这一条。
凌明桦待这种亲戚很宽容,才会赏这个光,全当是来吃顿饭,哪怕他一个字不往外蹦,也有人冲着他的颜面给堂弟出钱。
用餐的宴会厅不算大,摆了六桌,但好像有十桌的人在游走寒暄,虚与委蛇。灯影明亮绚烂,杯盏酒液轻摇,衣饰声浪俱是华丽光鲜,看得人眼花缭乱。
凌明桦这桌没坐满,这场子重在走肾,够格和凌明桦说话、合作的压根不存在。大着胆子来搭话的也有几个,开始时话稠一些,但凌明桦好像真是来吃饭的,气质矜贵而淡漠,话音稍密一些就皱眉放筷子,眼神给得吝啬又冻人,后来这桌人个个安静如鸡。
到后半场,酒劲和着压抑的冲动将场子烘得愈发热腾,不少辣眼睛的画面冒出来,凌明桦紧紧锁着眉,目光巡视四下,打算给堂弟一个眼神就走人。
堂弟身边正热闹。
一个面相刻薄的中年男人皱着脸在训话,面前杵着五人,其中四个小鹌鹑似的垂头丧气,余下那个截然相反,压根不把训话的放在眼里,浑不在意地四处张望。
堂弟好像看他有趣,站近了两步和他说起话来。
中年人待堂弟都毕恭毕敬的,那出挑的小鹌鹑却不,他有一副精妙绝伦的俊美皮囊,星眸溢彩,唇红齿白,笑得松悦惬意,讲话时的神情像在自家后花园一般自如。
“哎,凌总,那几个是星安的人。”旁边人很有眼力见地开口,“姓罗的经纪人,还有他正力捧的偶像组合。”
“姓罗的还是那两下子。”另一个人说,语气鄙夷还带着点振奋,“这是先带给凌少爷看,凌少爷相不中就转手安排,讨了谁的好算他的,往后的好处才算姓罗的,卖一个人,两头卖好。”
“凌总和凌少爷一家子,看上谁也不难办。”
“看那小家伙,长得可真带劲……”
没再把这些不着四六的话听下去,凌明桦起身走人,半道上被已经酒醉的堂弟拦了一下。
人醉了胆子就肥不少,比方说堂弟都敢搭着凌明桦的肩膀说话了。
“哥别急着走呀,我给你安排了……节目,嗝,绝对精彩!”
然后他不管场合,酒气直冲着凌明桦的脸,把节目内容说了出来,大体围绕“下流”一词,简单介绍了道具和对应玩法,如有需要还可安排围观群众。
凌明桦冰着脸推开他,心里迅速形成了一个让堂弟终生难忘、再也不敢靠近他三尺内的主意。
走到门口,凌明桦心念一动,侧头望了一眼。
出挑的小鹌鹑还在原地,面前只有中年人一个,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小鹌鹑还是那副不知所谓的表情,中年人愈发气急败坏。
正说着,小鹌鹑突然扶腰扭胯,非常做作地眨了下眼。他应该是有些舞蹈功底,随意摆来的动作有模有样,腰臀的线条柔软不失美感,诱惑力及嘲讽之意兼备。
中年人七窍生烟。
小鹌鹑笑吟吟站直了,视线不经意对上凌明桦的。
陡然间,小鹌鹑的眼睛亮得灼人。
大抵,那是惊艳。
回房间后,凌明桦简单冲洗,穿白色纯棉睡袍,叫酒店送咖啡过来。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凌明桦将门打开,眉峰轻扬。
眼前是那张令人不住侧目的精致无双的脸,额前的发丝柔软,看上去很是乖巧,两靥挂着甜甜的笑,眼睛亮亮的,有期许亦有忐忑。
池稚宁穿着蓝白色的酒店工作人员制服,像个业务能力不行的新来的,脆生生地说:“凌总,你的咖啡,我……我给你端进去吧。”
凌明桦看了他一会儿,收回打算去接托盘的手,侧身让道。
池稚宁原地怔了两秒,中了奖似的,一脸玄幻地进去了。
凌明桦半扶着门,视线默默追随着他。
托盘里当然不会只有咖啡,除了几份砂糖、奶球,还配有几小碟甜点沙拉小吃,以及配套酱汁。
池稚宁背对着凌明桦蹲在茶几前,衬衣与纤瘦的腰杆贴合,折出优美的弧度。
他不太熟练地说着台词,“凌总,咖啡加奶加糖?”
“都不加。”
“那……这个酱汁,我给浇上?”
身后的男人没有应声。
“咔哒”,房门关上。
雅白为主色调的欧式套房,冷色的光晕隐匿在吊顶里,静谧而庄重。
池稚宁扶着矮几,倏地觉得脊背一阵酥,像被抽去了大半力量,滑成半跪半坐的姿势。不需回头,已觉自己被一道锐利且炽热的目光慑住,如被鹰隼牢牢锁定的猎物,不由胆寒。
约莫半分钟过去,男人放过了他,迈开长得过分的腿,几步就到沙发前、他对面,坐下,面庞棱角周正沉肃,薄凉的目光透过黑色半框眼镜审视着他。
池稚宁揉了揉自己的脸,心下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他还以为不用再费事,男人就要压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