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子默然,心知他们宗长未把鲛妖当成人看,若要往更卑下的话来说,鲛物即便是千百年难遇的妖,可也不过是不与人同道的畜罢了。
宗长之话,无论对方是鲛与否,同让猫猫狗狗一类上床无异。他心中叹气,鲛妖七分蛊人心知,至今依然让他心存三分畏惧,唯独宗长面不改色。
日上三竿时漂亮的蓝色鲛人才睡眼惺忪地从宗长床榻间懵懂清醒,他观望四周安静,宗苑寻不到溥渊的气息,借力一撑,跃出窗户落在莲池里,砸出了哗啦的水声,晶莹剔透的水花散尽,刘松子满头的水。
小鲛在莲池中畅快地游了好几回,甫一浮出水面,如藕双臂搭在池畔,很快有人送来温软的美食。
期初小鲛并不喜欢吃温热的熟食,但刘松子说做人不光只吃点心,他们人类最常食用的还是煮熟了的食物,熟肉勉强下腹,面饭一物可叫小鲛皱脸咀嚼。
昨日李管事已向小鲛传授进食之姿,可他不过转头就忘,刘松子观鲛囫囵吞完食物,暗地里摇了摇头,嘴上并未言明。
李管事如常向小鲛传授学识,鲛别别扭扭地握着笔,浮在水面的半条鲛尾昭示着原主正心思不正,轻轻拍打水花,又或潜入水中不知折断了多少根莲藕。
小鲛松散系了薄衫的身躯端着端着,很快在不知不觉中懒懒洋洋倚向一面。
李管事执笔添了一处笔画,回头就道:“坐相全无。”
斥责的话咽在嘴边,碰到鲛物勾人蛊魅的挑着眼,无辜极了,为难一条没骨头的鲛端正身姿,仿佛做错事的倒成了李管事。
刘松子在一旁以袖掩面偷笑,直到李管事横来一眼,才端正脸色,随后看时辰将到,才按照宗长交待出了宗苑。
李管事道:“近来雨水充沛,族民种植勤恳,宗长自然要做丰登收祭礼,祈求今年风调雨顺,秋成收获。”
风调雨顺的契机,自然有一半都系在了眼前的蓝色鲛物上,宗长饲鲛,他们做仆人的不能轻之怠之,而宗长又让他们传授鲛一切人类习性,驭鲛之术古来都是妄论,闻所未闻,饶是再胆战心惊,也不得不一一保守秘密且应了。
李管事片刻间心思不定,回过神来只见小鲛用蹼爪在宣纸上戳了戳,宝石蓝的眼眸闪烁疑惑,生涩问:“他的名字……怎么写?”
李管事微忖,蘸上墨汁在纸面分别写下溥渊二字。
小鲛照着笔画勾这二字,复杂程度使得他勾一笔停一笔,最后勾了个大黑模糊的东西,弯弯曲曲,字不成字,李管事看完直叹息。
小鲛把印了一团黑墨的纸推走,重新铺展开一张新的,目光殷切:“教我。”
李管事一笔一笔地慢慢教,小鲛学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用他的一双爪子把溥渊二字勾的能让人看出是个字,可惜字迹犹如稚童所写,李管事劝慰他多练练就好。
小鲛郑重点头。
李管事忽然问道:“小鲛的名字呢?”
鲛沉默,面色一顿,道:“等他回来,第一个……”
李管事悟了:“好,第一个告诉宗长,我不问。”
自从小鲛来了宗苑,与他相处得最久的即便不是李管事,也轮不到宗长。不过小鲛把名字看得如此重要,还要郑重其事的告知宗长,可见他把宗长放在心底不一般的位置,这也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鲛妖虽劣性,可比起人心诡变,终究差些火候。
小鲛把溥渊的名字练得框框正正,之后不愿再学,跟李管事去看了差人送来的新衣裙,一水的薄纱蓝裙,鲛当场就换了一身。他借助尾巴滑去宗长的书阁,见人没回来,索性躺在卧榻间打盹,好像笃定了溥渊回来的话就会马上来书阁。
宗苑内的灯笼逐渐点亮,小鲛昏昏沉沉地望着周围暮色四合,隐隐听到负责看守的武卫低语,议论着前不久宗长的丰登祈福礼有多么热闹,族内大半的人都过去参加祈福礼了,说是要闹到深夜才散。
李管事掌灯踏入书阁,小鲛银蓝的长尾覆盖的细鳞在暮色中发散出暗淡的幽光,见到有人进来,眼睛亮了亮,很快暗下,扫动的尾巴尖泄露了他躁动寂寞的心思。
李管事掩着嗓子清了清;“宗长托人带了话,说今夜回来晚,让你先用膳。”
小鲛从鼻腔轻轻哼了声,赖在卧榻上显然不愿挪动。
李管事道:“若还不饿,可以在书阁内逛逛,阁楼藏了许多宗长喜欢的书籍,闲来无事,总会在阁内翻上许久。”
小鲛竖起尖耳,来了兴致:“哦?”
还没问是哪些书籍,蓝色柔软的身躯已经借着木架灵活的游动滑行,李管事将书阁里的灯全部点燃,转头就见小鲛已经软在卧榻里,身边散落着数本他用尾巴卷到一边的书籍,蹼爪勾开其中一本,咦了声,蹼爪勾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时而盯着其中一页凝神细看。
李管事靠近了想看看是哪本书籍引得小鲛如此入定,定睛一看,不堪浮浪的肢体动作惹人瞠目结舌。
小鲛兴致盎然地翻阅的书籍,赫然是一本春/宫图。
书阁内包罗各样书籍,其中房中之术必然不可少,即使是宗长,在年纪到的时候也该熟读此籍,因此搜罗出春宫图术并不罕见,只是小鲛尚未习得人世伦理,怕只怕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