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医生却说他只是正常地睡眠了十个小时, 因为太累了。至于他为什么会觉得时间很长——
“只是暂时性的失忆,生理上的保护机制。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他不愿意面对被他忘记的东西。”房间的门没有关严,他听见医生站在门口对另一个人说, “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好了。”
“嗯。”
简单的回答,听起来像是漠不关心。
“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
很熟悉的声音, 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医生说得很对。南廷坐在床上, 低头看向自己被白色的护具拘住的手腕,想起自己醒来时隔着护栏遥遥看向自己、如临大敌的好几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他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姚凡从最近几天发生的事里学到了一条真理:不要试图对朋友的恋爱关系作出指导。
就在一天之前, 凌晨三点,他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头顶的日光灯忽然亮起, 一下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吓得一翻身坐起,发现不速之客正站在他的房间里,大半夜把他吵醒还不敲门也没有露出丝毫愧疚,仿佛自己开灯叫醒他而不是把他从床上拽下来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大半夜的你干……我去,”姚凡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余光瞥见对方怀里一抹血红色, 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闻缜深更半夜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就算了,还带着他多日未见的南廷。更重要的是此刻南廷正昏迷不醒, 身上更是有大片铺开的喷溅状血迹。
难以想象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流出那么多血。姚凡的第一反应甚至是……他可能已经死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了,急急忙忙地想要查看对方的伤势, 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谁受伤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形状那么清晰的血迹……
姚凡脸一黑, 试了试对方的呼吸, 又翻开眼睑看了两眼。
“……睡着了。”他没好气地得出结论。
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不敢生气。
“我知道。”闻缜这才开口道,“但是我叫不醒他。”
姚凡没有理会他。“这,”他低头看向南廷身上的血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可能是人类的血液,“不会是你流的血吧……?”
闻缜没说话。
“这么严重啊。”表情像是担心,但幸灾乐祸的语气出卖了姚凡,“分手吵架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你干什么缺德事了他下这么狠的手?哇……”
闻缜耐心地等他说完了。
“池死了。”
姚凡:“嗯……啊??”
他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
十分钟后,姚凡穿戴整齐地站在客厅里,犹犹豫豫地翻看自己的通讯录。
自从被捕之后,到现在四处躲避,他所使用的内部通讯账号已经许久没有登录过了。
可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他刚一上线,就有信息发送过来:
241: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姚凡:“……”
江杭大度地表示他和池过去的事她既往不咎,他也可以继续自己原本的研究和生活,但交换条件是说服南廷将自己置于基地的监视之下。
南廷眼下短时间内是不会醒了。只有一个人能和他交涉这件事。
姚凡:“……”
他放下手机,回身,对着闻缜讪笑了一下。
姚凡原本以为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好说歹说、终于说服闻缜将情况不太好的南廷安置在研究所的实验楼里,已经是此生最大的不幸。直到睡醒后的南廷不明就里地四处张望、又向他问出“你是谁”时,他才再一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姚凡:“?”
南廷眨眨眼睛。
“你是医生吗?”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手腕上晃了一下。那上面戴着白色的护具,被一条精致漂亮的链子与床头连接在一起,可能它的设计者努力想让它显得像一件装饰品,而不是限制自由的手段。
姚凡后退一步:“哈哈,你好,那个……我……是。”
南廷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姚凡以为他会对自己的处境产生质疑,但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为什么会被控制住双手关在房间里,只是目光越过床边的围栏,向姚凡身后望去。
像是在等着另外的人到来。
姚凡有点紧张地向后瞥了一下,发现闻缜抱着手臂靠在走廊拐角处的墙上,暂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持了一两分钟,南廷终于动了动。他似乎是有点失望,收回目光,重新躺了回去。
姚凡松了口气。
他又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遇到更多麻烦了,至少南廷醒来之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又发现他错了——护具和围栏都被暴力拆卸了,监控装置更是不知所踪——房间里空空如也。
在心脏停跳一头撅过去之前,姚凡在整栋实验楼里跑了十个来回,最后摸黑在楼下的花园里找到了在水池旁发呆的南廷。
他没敢轻举妄动,因为就昨天他对南廷的观察来看,南廷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进而丧失了大部分记忆,至少当时在场的人他一个都认不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有一点他还记得,那就是他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