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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信息光速来去,不知何时起,海楼发现他已成为最后一位还在正常运作的智慧意识体。精神波动逐个消失在各处锚点,像人类终将失去的太阳,一旦熄灭,永不再亮。
终于,海楼失去了所有同伴,成为时间线上孤独的旅行者。他拥有许许多多的生命芥子分(身),每一个都是他,每一面都是全新的人生,如此热闹,却依旧如此寂寞。
海楼没有时间用于哀悼,他甚至无法停顿片刻表达任何负面情绪。他还有无数任务亟待处理。如果他也停下脚步,哪怕只是被迫中止某个锚点上的任务,也可能意味着被修正的历史终有一日会再次脱轨,就像暗物质不可避免地滑入黑洞那般,而这也意味着人类的时间回溯计划一败涂地。
只有他存在着,完整地存在着,一切才有可能。
然而这条路还是太过荒芜、太过孤单,像淹没于寂静无声的冰海雪原。于是当一只充满热情、如同太阳一般闪耀温暖的小橘猫不顾一切地挤开海楼紧闭的窗户,高抬下巴骄傲地闯进他的生命之中,口中衔着一只肥美多汁的蚂蚱,胸口跳动着一颗柔软热烈的心,海楼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试问谁又能拒绝一只全身心爱着自己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哪怕他已是某种近似史莱姆的异形存在。
这样可爱热情的小意外。
喜爱容易滋生贪婪,而贪婪又转为妄念。
海楼为小橘猫郑重地取名,将它小心揣进自己的兜兜里,一同走过毛春的大街小巷,许下共同生活的天真誓言。他甚至违反原则,私心地将一小团属于自己的力量悄悄地藏在兜兜圆溜溜的小肚皮里,企盼它能健健康康长长久久地陪伴左右。
只是,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在命运来临的那一天,橘猫兜兜小小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挡在海楼身前,危机之下奇迹般地激发出体内的巨大能量,正面撞上那辆急速逆行的摩托车,那辆注定会撞上海楼的、满载尖锐钢筋的摩托车,从而间接挽救了此锚点以及其他无数锚点的任务。
而它,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面,再也无法站起来,连总是淘气使坏的尾巴尖儿都无力再摆动半分。
看见兜兜满身鲜血、不停抽搐又终于停止抽搐变得冰冷僵硬,海楼那颗如同史莱姆一般平静无波的心脏终于再次跳动。
小橘猫的眼神是那样平静又是那样欣喜,充盈着切切的眷恋却也毫无惋惜,善良也残忍。仿佛一只猫的生命就本该如此平平无奇、无人在意、被随意舍弃,可以停在任何一个肮脏的角落任其腐烂,哪怕和所有普通人类一样,它也只有短暂的这一世,只可以活这一回。
海楼终于心生妄念,妄求在这条看不尽前途的大道上存留一点小小的私情。
一个疯狂的念头兴起,便再也无法抑制。他将残留在小橘猫身上的力量连同它尚未消散的意识一并回收,他想要效仿一回造物主,想在这个原始的锚点上凭空创造出新的智慧意识体,一个抽取猫的意识为主体的智慧意识体。
疯狂,但又有何不可?
当然,这个过程比海楼想象的还要难上数万倍。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在多个独立的锚点旅行时,海楼都在想方设法孕育一枚名为兜兜的生命芥子。
不知为何,兜兜却只能以一团软软弹弹圆圆胖胖的小毛球形象存在,没头没脑没有尾巴。看起来很是可爱没错,却难有特属于高智慧生命体的自主意识反应,哪怕舒服快乐的时候也只会咪咪叫上两声。
海楼将猫猫球兜兜“云共享”给他所有成功觉醒的生命芥子,确保每一个“海楼”身边都能有一只名为兜兜的小可爱陪伴左右,一切努力就值得了。
猫猫球兜兜蹦跳着见证了人口大爆炸又人口大缩减的匆匆时代,美美地享受过火车能在天上跑的后现代人类社会,还开开心心地围观了诺亚飞舟的制造。它不知人类的别离愁苦,一切尘俗无论好坏美丑都只是猫猫球的睡前故事。
咪咪咪……咪咪咪……
兜兜像一团海绵,吸收着无数奇妙的人类知识,哪怕一时无法完全消化,也始终在成长,终究蜕变成一颗沉甸甸的小天才猫猫球。
在古地球时代划下沉重的终止符时,猫猫球没能获得诺亚飞舟的船票,海楼同样如此,唯有记载有猫和养猫人之间爱意拳拳日常的珍贵资料被送入太空。
猫猫球窝在海楼的怀里,咪咪哼着不成调的歌。在暴动的愤怒和歇斯底里的悲伤中,世界在沦陷,蓝色坍塌成虚无,唯有他们依然忘我,彼此依偎,安静平和地欣赏完末世前的最后一次落日。
他们诞生,他们死亡。他们的生命芥子无处不在,他们终将在某处锚点再度相遇,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完全觉醒,会继承所有记忆,会完成此前无法没能完成的共同旅行。
……
就像故事所说的那样,无巧不成书,数不清的无心为之成就了美好的意外。
猫猫球的意识体在星际时代懵懂游荡,偶然察觉到还是小小胚胎的米奥梅壬里斯的不幸离去。也许是感受到梅利对腹中新生儿的满怀期待和爱意,又或许是冥冥之中预见它和海楼未来可能会有的交集,从未属于过某个家庭、从未有过家人的猫猫球突然有了一个十分人性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