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不过须臾,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洛沐云虽瞧不见,却挥挥手,似要掸个干净。他侧过头,便任由雨水扑面,而方才如孤寂黑鸟一般前来的人,却早已奔着他心中的人而去了。
这注定是条不归路。
他以雨水代酒,往季柯消失的地方敬了一下,一挥,便洒在了地上。
移魂破空阵,也是历史遗留下的产物。用老古董对付老古董,倒是有点意思。归不归路,季柯不想那么多,他只想再见丹阳一面——然后把那张漂亮的脸,揍开花。
熔心湖因有岩浆翻滚而得名,世上本无炼狱,它便如同炼狱。季柯立在岩石上,底下冒着泡的浓浆蒸腾出艳红的热气,将他一身黑衣映成了红衫,远远望去,倒像是喜服。
他于半空中祭出穹影剑。
化天雷一落,正好劈中湖心,湖中顿时电光一片,噼里啪啦作响,沉封已久的魔气倾泻而出。季柯当即立断扣以天地和合阵,将它扣在其中不漏分毫,同时施以移魂破空大阵,狂风撕开了一道门,里头如飞沙走石一片漆黑,犹如无尽幽冥。
“这下你欠我的可多了。”
季柯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就跳了进去。
一进去——
他就后悔了。
这什么玩意儿。
季柯想得很好。
他要回到之前——诶对,他要回到哪个时间来着。方才英勇萧瑟了一把的魔尊突然有些懵逼,耍帅一时爽,跑错地哭断肠啊!眼前电闪雷鸣刚刚停歇,倾盆大雨哗然而下,地上还有尚有余温的人影。这里似乎刚经过一场厮杀?
季柯想动,却发现动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长袍墨发的剑修在他眼前御剑而过,顿时一脸震惊,他姥爷的这人简直像从剑门承功殿那幅画上走下来的啊。
季大魔尊环顾了一圈,想了想自己的处境,瞬间陷入了沉思。
嗯——他这人运气好像不太好。总是跑错地方。上回落在剑门,这回落在交战当场。
渺瀚正要与阿波额那交手,一瞥,只以为哪个魔头小将前来送死,长袖一送,便淡淡道:“无知小儿。”将季柯一把甩到了一座山上,硬生生砸出个人形来。
莫名被老祖宗打的季柯:“……”
这算是抢了他剑门大师兄的因果报应吗……
季柯不知道是不是阵法出了差池,但若出了差错也是在意料之中,原本洛沐云也说过这不是万无一失的法子。他没有在中途神形俱灭已是幸运。
他就这样被困在这里,哪里也无法去,仿佛被扣住一样,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活动,对着光秃秃的山壁发呆。日落月升,星河斗转,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季柯从当初的心急如焚,到后来平静无波,甚至自己找到了事做。每每无聊,他对着圆月映水,就会诚心祷告,希望现在的始尊能听到他的心声,保佑魔界子民。愿与丹阳早日重逢。
岁月磨不去季柯对故乡的回忆。
他以剑代笔,在墙上刻下故土山河。即至刻下最后一笔,他忽然福至心灵,曾经在海渊所见壁画便浮现在脑海之中。季柯愣了半天,似乎捉摸到了一些什么。难道这漫长岁月,天机自有定数,而无法转圜吗?
便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身体一轻,飘至空中,重见天日。
天光刺眼,季柯微眯起眼,待适应后方发现眼前场景又换了一个。
此刻战场已歇,而渺瀚坐化于望月峰,他祭出的无上明剑,光彩夺目,霞光直冲天际。
这是季柯头一回见到这柄剑,他先前见时,无上明剑已是石剑一把,并不如何。如今瞧来,它通体神光,无愧于镇派宝剑的名号。也难怪它的人形——亦是天上地下都难寻。
季柯心中十分复杂。但他或许知道自己为何现在才能移动的原因。他本就为无上明剑而来,可先前剑未出世,他当然无处可去。
神剑耀耀然,季柯飞身落去,走近它几步,伸手尚未触及,就是冰冷锋芒几欲割破皮肤,这个脾气,倒是与丹阳一模一样。他毫不在意,不顾阻拦,硬是伸手握了上去。“丹阳。”不知想到了什么,季柯露齿一笑,“这回你可被我握在手心,别想再跑。”
此后,季柯便在此地修行。反正此处乃小圣地,外人无缘得进。季柯落了个大大方方,他自己修行不算,每日以灵力相渡,和无上明剑日夜相对。
无上明剑沾染人气,光芒渐弱,稍许温和起来。
山中岁月不知长短。许是过了很久,也大概不久。那日季柯睁开眼,却忽然不见了无上明剑。他心中一惊,霍然起身。
不拔剑四顾都要心茫然。
简直像是藏了很久的窝窝头还未啃上一口便被人偷了那般的失落。
便在他要出去寻时,衣襟被人一扯。
季柯回头看了半天没找到人,心有灵犀间,低头一看,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地上,拉了拉他的裤腿,开口就是一声奶声奶气。
“父亲。”
他叫。
刚想笑开的季柯顿时僵成一块石头,比丹阳化成的那柄石剑还僵。
“……”
他蹲下身,认真地和这个即便他蹲下身也只到他膝盖的娃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