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叁人刚刚整饬齐整。
“哗啦”一声,门被拉开,门外站着天仙水哥。
天仙水哥看见屋内情景,似被吓了一跳,忙躬身请罪“公子恕罪,奴方才敲门无人应答,又听闻里间窸窣作响,还以为遭了贼子,不想惊扰了公子。”
高皎自然是不信她的申辩,这天仙水哥痴恋他多年,以往有不少想爬上他床的小娘。从前这女人声名不显时,还没什么。自从前几年升了掌乐娘子后,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凡有意靠近他的,明里暗里都被下了不少绊子。
不过,高皎从未点破。一来,有天仙水哥做挡箭牌,省了许多麻烦;二来,优胜劣汰,乘云馆不需要蠢货。
长安城风靡一种斗戏,两鸡相斗勇者胜,一只上好的斗鸡价值百金。有人为了驯养斗鸡,将数十只斗鸡放入同一只笼子,最后活下来的才是最有价值的。
高皎收回手,瞥了一眼天仙水哥,还是同往常一样,并没有点破她的小心思:“来找我什么事?”
天仙水哥走了进来,还朝着柳青萍热络地点了点头,仿佛没看见柳青萍面色潮红、发髻散乱一般,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再过两月就是盂兰盆节,圣人今年要到咱们平康坊里来,在广乐公主府设宴,定了咱们北里承办歌舞诸艺,奴想着要与公子商议呢。”
“哦~”高皎尾音拉长了音调:“此事不急,你先与王团儿商议,待拿出个章程再同我说。”
天仙水哥目光迅速扫过柳青萍手臂上的守宫砂,看她处子身尚在,心中庆幸自己来的及时,又暗恨柳青萍不知廉耻,仗着一副好皮囊就敢勾引公子。
她虽然心中恼恨,面上还是不显,十分得体得行礼:“喏。”说罢转身想引着柳青萍二人离开。
柳青萍观察天仙水哥神情,就知情况不妙。天仙水哥确实对高皎暗生情愫,并且到了癫狂的地步。
这种事高皎不可能不知道,他将计就计将自己推向了天仙水哥的对立面。好一招借刀杀人,这是借他人之手制约自己。
在高皎这样的达官贵人眼中,自己与一只鸡一条狗也没什么分别。
天仙水哥转出屏风,对着高皎恭敬说道:“奴已经查验完毕了,柳娘子尚是完璧之身。”
高皎斜倚在凭几上摆弄棋子,闻言头也不抬:“都下去吧。念你年幼,此番不再追究,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这话是对柳青萍说的,形势比人强,她心中再愤怒也只能暂时压下,执了一礼:“喏。”
叁人离了清心楼,天仙水哥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方才是我莽撞,可耽误了柳妹妹前程?”
柳青萍不知她猜到了多少,出言试探:
“娘子说哪里话,要不是娘子刚好过来,给我解了围,我今日才真要吃苦头呢。”柳青萍摆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将公子彻底得罪了,今后恐怕前途堪忧呢。”
她尽力转移天仙水哥对自己的注意,不想将她得罪彻底。况且本来她与高皎的关系也是互相利用,自己这番话,也并没有说错什么。
天仙水哥也不知信没信,只是安慰她道:“好好地,怎的惹怒了公子?”
柳青萍妙目一转,瞥了眼檀奴道:“前些日子檀管事在御供一案中帮了我的忙,不想公子疑心我们私相授受呢。”
檀奴听了这话,以为柳青萍要跟自己撇清关系,心往下猛地一沉,勉强笑道:“正是,不过公子英明,柳娘子清白与否,想来公子自会明断。”
一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在说道‘柳娘子清白与否’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因为发紧调子略高。
檀奴这是吃醋了。
这样音调细小的差别,别人听不出来,柳青萍却明显感觉到了。她一时觉得好笑,檀奴人精似的人物,竟会因为自己一句谎话乱了分寸,当着别人的面吃起醋来。
幸而天仙水哥与檀奴不过几面之缘,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她见柳青萍方才还愁眉不展,这会儿突然笑起来,一时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妹妹可是想起了什么高兴事,笑的这样开心。这样就对了,妹妹这样美貌,定会前程似锦呢。”
柳青萍这才惊觉自己情绪外露,暗暗责备自己掉以轻心,不过她脑子一转就有了对答:“奴方才见着公子屋头的屏风,上面绘的云鹤山水颇有气象,让人想起就心旷神怡呢。奴心里喜欢,想着明日就去绘一扇呢,明日是馆中采买的日子,檀管事若方便,可否捎带奴一程?”
她说完,眼角不着痕迹地在檀奴身上转了一圈。
檀奴本来已经沉下去的心,忽又明朗起来。柳娘子这是在向他邀约呢!他一时欣喜,一时又恼恨自己方才犯了傻,险些在天仙水哥面前漏了怯。
说道:“自然方便。”
天仙水哥完全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温声道:“公子的屏风是当朝书画大家——颜厉本的大作,咱们这样的人怕是请不动呢。”
说起高皎,她脸上放着光彩,好像自己也与有荣焉一样。
柳青萍又顺着她的话头奉承了几句,才各自散去。
翌日,清晨。
柳青萍与檀奴相约一同去东市,他们先后脚出门,她会在平康坊十字街口等待檀奴。
柳青萍早早出了门,为了避免麻烦她今日独自一人来到十字街口,还戴上帷帽遮住了脸。
这些日子,坊间“寒瓜娘子”的声势非但没有减损,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那些痴汉子堵在乘云馆门口,想要一睹“寒瓜娘子”的芳容。
不过这些人大多数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模样。
“柳娘子哪里…去?”说话的人操着语调奇怪的唐话。
柳青萍没想到自己裹得这么严实,还是被认出来了。她一回头,就见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胡人,正坐在一辆豪华的奚车上驾车。
她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胡人,正是月余前与柳叁娘云雨的那位。那天被她撞个正着,这胡人还问她的价钱来着。
柳青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可不就是那日穿的那套,怪道被认出来了。
她不欲与此人多做纠缠,直接用粟特语回道:“什么事?”
那胡人好像完全听不出柳青萍语气里的冷淡,仍自用粟特语热切的回答道:“我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寒瓜娘子’是你,我与别人说见过你,他们说我吹嘘。”
他说罢,看向身后,用拳头擂了擂胸口:“我刚才远远看见你就觉得眼熟,长生天保佑真的是你。今天我家主人也在,可以给我做个见证,真正的勇士不说谎话。”
看来,这胡人应该是个车夫,看这辆奚车的规制和华贵程度,大概车中人非富即贵,没准还是个番邦王族。
柳青萍大街上被人叫住,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不敢得罪,况且周围已经有人朝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她无奈,手扶着帽檐正要掀起来。
却有人走过来,一只手压住了她的帽沿,檀奴终于赶到了。
“你们认错人了,这是柳娘子的婢女翠娘,不是什么‘寒瓜娘子’”檀奴朗声说道。
车上那胡人听得一知半解,勉强明白了‘认错’‘不是’几个字,深凹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似乎还有下车凑近了辨认的意思。
檀奴赶忙拉了柳青萍的手,就把她拉进车里,忙吩咐道:“阿甲,驾车。”
随后,还怕柳青萍不放心,解释道:“驾车的阿甲是我身边得用的人,你莫担心,咱们尽管说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