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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连几日高皎都没有来乘云馆,想来是他刚刚回长安述职,琐事绊住了身。这让柳青萍心下稍安。
    这一日,柳青萍打理好了住处,正兀自盘算自己的布局能否奏效,自己抢在郑妙儿前头,将虞二郎握在手中的胜算有多少。
    翠娘从外间回来:“婢子按娘子的吩咐,把娘子欲要勾搭虞二郎的事传了出去。眼下乘云馆里正传得绘声绘影呢,没道理那郑妙儿不知道的,可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说罢,叹了一口气,手里捧着青瓷小碗,从瓷钵盛了一碗羊酪,说道:“娘子好歹进一些吧,水井里湃了几个时辰,刚提上来的,最是解暑祛热了。”
    柳青萍望了一眼那乳白色的浆酪,远远闻着还有股羊乳的膻味,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给高皎吹箫,那一杆浓精呛进鼻子里就是这股腥膻味道,柳青萍登时没了胃口,吩咐道:“赏与你吃吧。”
    翠娘欢欢喜喜地应了,还没吃几口,隐隐就听见院门外面有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翠娘皱着眉头,作势要出去看看。
    柳青萍一把拉住了她:“等等,你直接从西侧门溜出去,到南院寻了檀奴过来。”
    如果她没记错,郑妙儿是来砸场子的,不知她这次会不会使前世的手段。
    翠娘虽急躁,到底脑子不笨,知道是那郑妙儿来寻麻烦了,差她寻救兵呢。她也不敢耽搁,猫着腰从西侧门钻了出去。
    郑妙儿带着钟媪、贴身婢女玉盘和几个健壮龟奴找上门来,先是在门口叫骂,不多时就有不少小娘和恩客上前围观。郑妙儿是打定心思先要将柳青萍的名声搞臭,使了浑身解数在院外喊叫,偏她声音高亢嘹亮,一时间倒被她引来不少人。
    柳青萍心下一琢磨,前世这时候她还懵懵懂懂,正在下院里挣扎,郑妙儿也没这么早敌对她,这一世倒是提前了。
    她并未着急出去,既然郑妙儿想将这事闹大,她就来个将计就计,等人来的差不多了,她才缓步走出来。
    郑妙儿并不傻,她一早听说柳青萍想勾搭虞二郎就恨得牙根痒痒,忍了又忍,奈何柳青萍成日里不是拾掇住处,就是到南屏小峰看望王团儿。
    她知道自己没有柳青萍勾搭虞二郎的证据,贸然上门就是寻衅滋事,今日可算是寻了一个由头,找上门来。
    只听郑妙儿口中振振有词:“今日暑热,我家阿姊特意差人从宫里给我送来了翡翠寒瓜,就湃在我们夏藏院门口的水井里,谁知竟被翠娘那小蹄子偷了去。此瓜乃圣人亲赐,偷盗御供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这主人可不要包庇于她,否则一并论处。”
    柳青萍心中冷哼,看来这次是老套路。
    前世她一时不察,中了郑妙儿圈套,虽未伤筋动骨,但暗亏也是没少吃的,连带着王团儿也吃了挂落。
    这一世,定要让郑妙儿自食恶果。
    这郑妙儿虽是个蠢物,她那位在宫里教坊司作舞伎的姐姐却不是。本来宫中伶人万千,寻常也出不得宫,本不足为虑。
    却没想到圣人慷慨,经常赏下东西来,倒是给了她们可乘之机。
    柳青萍走出门去,冷声道:“水井本在路口,人来人往的,怎的就算到翠娘头上去了。”
    郑妙儿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龟奴道:“奴都瞧见了,翠娘说是来水井处提东西,不多时就见她手里端着个食钵,腋下夹着个圆卜隆冬的东西,鬼鬼怂怂的。”
    郑妙儿觉得此事已是板上钉钉,愈发得意:“翠娘那小蹄子莫不是心虚了,可敢出来对峙?”
    众人见郑妙儿咄咄逼人,又见柳青萍眉头颦蹙、芊芊弱质,有恩客心生怜爱,为她辩解道:“圣人肯分瓜与众人,足见慷慨大度。若是误食,想来圣人知晓也不会怪罪。”
    说罢又指着那龟奴道:“况且,此奴獐头鼠目、形神猥琐,他一人证词不足为据。”
    几位恩客纷纷附和,人群中也有与柳青萍相熟的小娘点头称是。
    前来围观的左宝琴更是阴阳怪气道:“就是,圣人慷慨赏下寒瓜,本就是用来吃的。偏有的人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呢。要我说呀,就是柳娘子生得美,眼下住进馆里来,有些癞蛤蟆坐不住了,呱呱地直跳脚呢。”
    郑妙儿哪里听不出来这话是在讥讽她,当下气得眼都红了,生生忍住。今日是来教训柳青萍的,左宝琴留到以后再说。她咬咬牙,强忍怒火道:“闲话休叙,且叫翠娘出来。”
    柳青萍道:“翠娘早前得了我的吩咐去南院办事,眼下不在这里。”
    说罢,柳青萍在那贼眉鼠眼的龟奴身上逗留一圈,随后问了郑妙儿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那御赐的寒瓜可是产自回纥,运送殊为不易,价值千金?”
    郑妙儿见她自己往火坑里跳,越发得意,一仰头傲然道:“正是。”
    “众位且等我进屋去取一样东西来。”说罢转身进屋。
    须臾,众人只见柳青萍捧了一个陶瓷钵来,走到刚才那指正的龟奴跟前,盈盈笑道在:“你说在水井旁,见到翠娘手里的食钵可是这个。”
    那龟奴冷不防被她这个春风拂面般的笑迷住了眼睛,裂开嘴呵呵笑道:“正是这个瓷钵。”
    言罢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接着说道:“不过腋下还夹着个圆滚滚的东西。”
    柳青萍抿嘴笑道:“回纥有寒瓜,青皮红瓤,大如冬瓜。”
    先前帮她说话的恩客,恍然大悟道:“娘子诵得这段可是出自《梦石杂记》,怪道刚才说起这寒瓜,我隐约有些印象。既然是此瓜,囫囵一个有十数斤,那瓷钵又坠手,一个小娘子又怎能单手夹得起那样重的寒瓜?”
    这话一说破,又有一位中年儒士说道:“若说是这回纥寒瓜,本官方才想起,数年前上朝时廊下放饭,圣人倒赏过此瓜。不过此瓜数量稀少,断不会囫囵个赏于宫人。”
    其实郑妙儿自己也并不清楚这寒瓜有多大个儿,万万没料想到柳青萍对此物如此了解,眼见要漏了马脚,连忙撇清自己:“姐姐送来寒瓜时,我正与卢侍郎鼓琴作画,便先教他们吊到井水里湃凉。倒是不曾见着寒瓜模样。”
    赶忙转头呵斥那龟奴:“你个杀才,竟敢诓骗于我。”
    见郑妙儿就要卸磨杀驴,那龟奴眼睛一转,仍自辩解道:“我也看的不甚清楚,谁知她是不是用绢布裹了几片瓜偷带出来。”
    柳青萍掩着唇咯咯笑道:“我瞧那《梦石杂记》上写,此瓜果肉绵脆,汁水十足,呈赤红色。如若翠娘当真夹带此瓜,定然将衣物染了色。左右她今日穿的衣裳都有见证,回头她来了便知。”
    柳青萍说完这番话,心底有了把握,幸好自己前世总算见过些世面,不然今天又有得掰扯。
    这一通辩白下来,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众人有那嫉恶如仇的当场扭了那龟奴就要见官,那龟奴见势不妙,扑向郑妙儿张嘴要喊。
    在后面闷声不响的钟媪一个箭步冲上来,往他嘴里塞了绢布,她力气极大,声如洪钟:“不劳烦各位郎君,我们馆里有馆里的规矩,似这般下作的奴仆定会严加处置。”
    “就不劳烦钟媪了,此奴败坏我乘云馆名声,就交由檀奴带回南院处置吧。”檀奴步履匆匆,从游廊西边赶过来。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翠娘,身上干干净净,哪里来的什么寒瓜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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