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纪墨已经通过攀关系,将大和尚当做学字师父,两方都透着亲近,亲近一个孝子,对大和尚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这会儿的称呼上就显示出来,更像是亲近的长辈了,连这关切也像。
纪墨黯然地叹了一声说:“我最近才明白什么叫做触景伤情,那些日子忙的时候且不觉得,只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总好像一回头还能看到师父在一样,现在就剩自己,做什么都没个意思,这扎纸是我最开始跟师父学的,也是说好要传下去的,临终叮嘱也是这个,便怎么都无法放弃,其他的,我就不愿操持了,村里原也有做这个的,不至于连累村人,我便自私些,只顾着自己心情了。”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情是真的,多少年了,李大爷对他是真的好,一日如师,终身如父,这份尊师重道的心是诚的,假的就是那些“连累村人”的话了,纪墨是真的自私,只想着完成任务回家的。
大和尚听得也是唏嘘不已,人间真情,总是最感人,他跟纪墨接触多,也知道这孩子不是故意弄虚作假欺骗世人,就是这样就越是让人珍惜这份难得的情谊。
他自然就担心起了纪墨以后的生计问题,问起了他能够做怎样的纸人,问明白了却也没说别的话。
纪墨隐约觉出点儿意思,人情世故上,他也不是真的一点儿不开窍,推销自己道:“旁的不敢说,我四岁跟了师父,学的就是扎纸,如今也有十一年了,说是专精有些狂妄,但自觉不弱于人。我想着,当年师父都能靠扎纸吃饭,我也能的,一辈子,若是专精一件事,总能够做得更好吧。”
“是这个话,我等修佛,也是要全心而为,一生专持的。”
大和尚点头赞同,不管怎么说,讲究专于一技都不是个坏事,有一技之长,走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的。
两个又聊了聊其他,纪墨少不得又说了一些感人的话,似乎完全把大和尚当做心灵寄托的样子,跟着聊了些佛法道理,他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是什么因果什么缘法,什么都能来上两句,惹得大和尚见猎心喜,遗憾没能早点儿遇到纪墨,渡他为佛。
这日纪墨烧经离开之后,不两日,就有小和尚专门找他传话,说是大和尚找他有事儿,他去了才知道,竟是给他介绍了个做纸人的活儿,方圆百里的丧葬事宜,只要请得起的,都会请和尚去做个法事什么的,他们的信息来源比较广,又有大和尚说好话,基本上能出得起钱的人家,也不介意多一两个纸人。
纪墨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这边儿人口多,人死了下葬的规矩也有,不可能专等一个做纸人的,他若是做便宜的也能赶时间弄好,但显不出本事,也不会有什么名气,他就早早准备好较为高档的,有了生意,直接就能拿出东西来。
现代人的思维,都是如此,想要什么,马上到手才是买卖,等预售等什么的,那可真是非常心仪的东西才会等待了,再有就是死人这事儿也是不能等的,突然就死了,这东西可不得早早摆上。
纪墨拿出自己的高水平来,准备打响名气,却没想到他的孝子名声本来就是一种名气,不知道几时传出来的说法,说得了孝子做的纸人,老人地下也是能够享福的,他的扎纸生意,竟是一炮而红,就此打响了。
第14章
生意好了,守孝也坚持下来了,三年时间一过,名声很好的纪墨就被不少惦记他的媒婆堵在了家门口,十里八乡的,都有不少正值匹配的人选。
“不成家立业怎么行呢?你看看你这里,冰锅冷灶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该多好,我这里介绍的姑娘可是杨家庄最好的… …”
“胡说,我这个才是杨家庄最好的,你去打听看看,有一个说不好的,我这颗头都压在你这里了!”
“我这里是李家集的… …”
“我是王庄的… …”
“我是凤来乡的… …”
五个媒婆往院门口一堵,纪墨连大门都走不出去,听得那叽里呱啦的吵嚷声,他突然发现没个长辈,都镇不住这些“为你好”的大娘大婶们。
不好直接赶人,能够做媒婆的都有一条好舌头,若是惹急了她们,他这个孝子的名声还不够一盆脏水的。
所谓三人成虎,要诋毁一个人,多几条舌头就够了。
“大娘们,大婶们,你们介绍的都是好姑娘,我也知道,但我这会儿实在是没这个心思,我还要给师父办周年祭,一时半会儿顾不上那么多,你们可饶过我吧,让我先忙完这一遭。”
古代的祭祀可是大事儿,说到“周年祭”,几个媒婆也不急着让纪墨回话了,各自偃旗息鼓,互相监督着对方离开,有那不肯走的,也别拖后腿的给拖着走了,还了纪墨一个清净。
纪墨是真的要办周年祭的,他也不太清楚古代孝期过去除服该怎么办,专门去了镇上一趟请教了学堂里的先生,若不是他有一个孝子名声,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名人了,那些先生还真不会正眼瞧他,便是如此,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活像别人都没学过古文似的在那里拽文。
不是不明白他们故意卖弄的心思,但纪墨也清楚身份地位在古代几乎是不可逾越的坎儿,这年头,能当先生的,哪个都比他有钱有势,他这里能够当面请教,就是对方给了面子的,否则,一个匠人,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扎纸匠,真没那个门槛面对面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