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在门外静默伫立片刻,然后输入密码打开了大门。
夕阳西斜,日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乳白色的琴身,洛新古坐在琴凳上,还维持着脚踩踏板的姿势,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门自然关闭,响声回荡在一楼厅内,洛新古扭头看向了他。
你回来了。
没等林语说话,洛新古抢先一拍开了口,语气平静,仿佛刚刚那些愤怒的琴音不是从他指尖流出来的。
林语习惯性地偏过头,用手推了推眼镜:下周在海都大厦有一个关于脑科学与人工智能专题的宣讲会,我需要列席并且准备二十分钟的演讲。
需要邀请函吗?洛新古问。
不需要,会议完全对外开放。林语换完鞋走进来,将呢绒大衣抱在怀里,你刚刚在弹贝多芬的《月光》?
嗯。
洛新古重新将手搭上琴键,温柔的琴音淌出,婉转低吟,像是人鱼在月河中曼舞。
演奏既已开始,林语就不好再搭话打扰。他拿起放在客厅的旅行箱,绕到楼梯那边上楼收拾房间。
等他全部整理完毕,楼下洛新古已经换了好几首曲子。
这位年轻的钢琴家似乎特别偏爱肖邦,林语听出了两三首夜曲,还有一些曲子他叫不上名,总归都很好听。
林语长舒一口气,想着先稍微休息一下。他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这一天紧张加上疲惫,困意很快袭来,不由得浅浅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混沌的、黑色的梦。
琴声流过大脑额叶渗透入梦境,他沿着具现化的琴键组成的路向前走,直走到一条河边。
那条河河水蔚蓝,他看到河对岸有一位陷入黑影中的青年,那青年长得和洛新古一模一样,周身却透着一股狠厉的气场。
小皮靴、军帽、白手套,腰板笔直。
林语朝河岸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水镜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终于,对岸的青年注意到他,转过身来。
林语清楚地看到了青年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把枪。
他非常诧异,但更令他诧异的是,青年缓缓举起了枪。
而枪口对准的方向,是青年自己的心脏。
砰!
林语惊醒了。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手脚冰凉,额上一层冷汗。
月光透过窗扉映在他的床上,楼下琴音早已停息,他抚住自己心跳加速的胸膛,坐起身。
屋中传来一阵橘子的清甜香味。
林语循着味道望去,只见屋中的小方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果盘,里面整齐地列着削好的香蕉、橘子还有奇异果,旁边贴心地放了小银叉。
正如下午初见时说的那样,洛新古并没有住下来。
***
第二天林语起了个大早。
屋外下着朦胧细雨,林语简单洗漱了一下,打开电脑改好了今天组会上要用的PPT文档。
花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改好后,林语把文档给江淮左发了过去,算是任务交差。
他的课题是社会前沿热门,有关人脑和智能机器结合的研究,前期已经投入很大精力,不能因为伤病就松劲。
扣上笔记本电脑,桌边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林语瞟一眼,屏幕上跳出三个字洛新古。
他接起来:洛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一点梅雨季节的水湿气:林博士,休息得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关心。
一番礼节性的客套后,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你收拾好就可以下楼。穿厚一点,外面凉。洛新古说。
林语一怔,站起身两步走到窗边,低头看去细密的雨中,洛新古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楼下,小西服里面的白衬衫袖口蓬松着。伞边落下的水,嘀嗒嘀嗒地砸在鞋边。
洛新古是不是等了挺长时间了,看样子不像是刚刚到就给他打了电话。
林语立刻披上外套下楼,动作麻利迅捷。他打开门,看见洛新古挑了挑眉。
林博士好速度。洛新古说。
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医院吧,太给你添麻烦了。林语表情有些抱歉。
不麻烦,我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而且你是江叔最疼爱的学生,我当然要尽力。洛新古把伞往林语这边倾斜。
林语说了声谢谢,借伞跟着洛新古往车的方向走。你和我老师很熟吗?
嗯,江叔和我父亲关系很好,我出国前还去蹭过他的课。洛新古走到副驾驶旁边,拉开了门,林语道谢上了车。
车门关上,他隔着车窗看洛新古往驾驶座的方向走,暗暗松了口气。
跟洛新古说话,他生怕出差错,可真累。
引擎启动,林语咳嗽一声,洛新古伸向方向盘的手即刻拐了个弯,挪到功能区按了两个键。
暖风被启动,车内温度逐渐回升,洛新古还伸手探了探风速。
一般咳嗽都是晚上厉害,你早上也常犯么?洛新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