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泉先气得满脸通红,他愤愤地怒视他们,嘴里却还在唱不停:“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发达通四海……”
这滑稽场面真像只野猫在骂骂咧咧,无奈人类只能听懂它在“喵喵喵喵”,完全起不到威慑作用。
“我以前真没听过男声版本。”楚稚水若有所思,她索性欣赏起来,“你别说,还挺好听的。”
蓝泉先音色不错,唱这种歌也动听,可能是鲛人天赋。
辛云茂当即冷脸:“这样在人前晃悠,果然该让他变哑。”
“你是跟美人鱼做交易的魔女吗?”她吐槽,“居然还要变哑。”
蓝泉先很快摸到破解之法,只要他不对辛云茂加以攻击,基本就不会触发《好运来》模式。他强忍屈辱,咬牙道:“楚处长,该谈条款了。”
他只要拿到协议,将一人一妖送走,那就大功告成。
楚稚水一口回绝:“我不跟你谈,都没进局里,怎么以资抵债?”
“但以前叶局都是……”
“那你找叶局。”楚稚水掏出手机,给胡臣瑞打电话,敷衍道,“我不跟你聊这些,我们职级不一样,你就是一个科长。”
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以前不在意这些,但不代表她不会用。
蓝科长被楚处长怼得哑口无言:“……”
片刻后,楚稚水结束跟胡臣瑞的通话,和煦地发声:“沙局说让我们进局里。”
“怎么可能?”蓝泉先质疑地扬眉,“沙局深知漆吴安定的重要性,绝不会为了区区一百多万……”
手机突然嗡嗡震动。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蓝泉先取出手机,他走到旁边接电话,应声道,“喂?沙局,是我,对,我见到人了……”
楚稚水漫不经心等他打电话,只听蓝泉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陷入漫长的沉默。
片刻后,蓝泉先僵立在原地,他手里握着手机却不说话,不知是否跟沙局交流完,一直没回头看一人一妖。
辛云茂:“哑了?”
楚稚水:“呵,还踏过他的尸体,他尸体值一百多万么?”
蓝泉先背对他们却尽收耳里:“……”
他迟缓地转过身,面对一人一妖,生硬地鞠躬致歉,心如死灰道:“实在对不起,方才一时失言,对二位多有得罪,我们在此稍等片刻,这两天会安排熟悉的导游,等帮扶条款落实后,二位还能在漆吴逛逛。”
沙局竟为一百多万低头,还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关键时刻站到对面去。
楚稚水满意地点头,笑眯眯道:“蓝科长还是年轻,社会就是这样子,要早点习惯才行。”
蓝泉先被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类教育,一时间心情复杂,但还是忍耐下来。
没过多久,蓝泉先领着他们到停车场乘车,漆吴局找来的当地导游也出现。
楚稚水眼看不远处朝他们招手的吴常恭,她心说漆吴局真是好狠,该不会以为同在槐江就能玩到一起,这安排真是既打扰一人一妖办公,又打扰吴常恭休假,堪称弄巧成拙。
吴常恭同样面色如土,但他还是跟蓝泉先打过招呼,又给他们拉开车门,自己坐进副驾驶里,寒暄道:“楚处长,我刚才还出来找你们,不是说下飞机见吗?还说这两天带你们转转。”
楚稚水和辛云茂坐在后排,她无奈一笑:“这不是怕打扰吴科长休探亲假?没事,您回去陪亲人吧。”
“不打扰,怎么会打扰,晚上也能陪,我得尽地主之谊嘛!”吴常恭强颜欢笑,他注视着车窗外,又轻轻蹦出一声,“唉。”
这叹息满含逃出机场又被叫回来的辛酸。
汽车驶出机场,开进漆吴的大道,沿途隐约可见天际线的海面。云和浪在海边交汇,看上去似融为一体。
这是一座新旧交替的海滨城市,老城区墙面早被海风侵蚀得斑驳,白墙皮脱落以后,留下深黑色痕迹。街道上有不少电动车穿梭,惊险刺激地从人行道驶入马路,看上去横冲直撞。
蓝泉先沉默地开车,明显不想有所交流。
吴常恭倒健谈得多,还真给他们介绍:“这边是以前的老楼,基本住的都是老居民,不远处还有个海鲜市场,可以自己买海鲜让店里加工,现捞现吃那种,比槐江要便宜。”
“新城区在另一头,漆吴局则在海面的一座小岛,我们现在去码头坐船才能过去。”
楚稚水思及金渝游泳上班,没想到海边妖怪会坐船,好奇道:“局里会有职工游过去么?”
蓝泉先一直安静,他如今却插嘴:“漆吴海里饱含龙神的妖气,海底有无数残存的龙神庙,那是流亡鲛人的居所,贸然下水会徒生事端。”
漆吴局和龙神庙的斗争至今未停,他们跟生活在海边的人类不同,可以说是流亡鲛人眼中的头号仇敌。
红灯亮起,汽车停下。他们有空看窗外街景。
老城区有无数弯弯绕绕的小道,湿润空气和海洋气候让这里温度偏高,无数藤蔓缠绕简陋的小巷,其中竟然有原住民居所。数根晾衣杆横跨空中,悬挂着不少泛黄衣物。
天色渐渐阴下来,更衬得巷子里光线不佳,角落里布置一个小小的木质祠堂,台前还放着不新鲜的瓜果,红烛的蜡油沾染在木板上。
辛云茂瞥见木祠堂,他不禁眉头微蹙。
楚稚水察觉他的躁动,她顺着他视线望去,同样看到人类居所边的祠堂,问道:“那是什么?”
辛云茂不言。
吴常恭扭头一看,干巴巴地解释:“人类给龙神搭的祭祀点。”
“现在还有人供奉龙神?”楚稚水道,“不是都被压在地下。”
蓝泉先:“我们和人类公务员联手多次,想扫除当地对龙神的信仰,但依旧有很多人被蒙在鼓里,至今都在供奉龙神,遭受他的蒙蔽。”
辛云茂轻嗤一声,他眼底泛起寒光,嘲笑道:“虽然那条龙也不是好东西,但说他们遭受蒙蔽,也显得太无辜了吧。”
“不管是人类信众,亦或是鲛人族群,你们扪心自问没过错么?”他勾起嘴角,讥诮道,“因为他一朝失势,就将错抛他头上,这也是自欺欺人。”
蓝泉先作为鲛人,他不悦地反驳:“我们有什么错?他最初并没有问题,善待一切有灵之物……”
“顺着你们的心意就叫善待,不合你们的心意就要翻脸,是他最初就没有问题,还是你们知道有问题,但对你们有利就无所谓?”辛云茂目光幽深,冷声道,“难道高高在上的神不是被你们捧出来的?”
“只要拥有无尽寿命就是神,只要实现你们愿望就是神,愚蠢又浅薄的想法,世界上根本没有龙神,龙神是被你们造出来的,现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他斜睨一眼祠堂,语气里不屑一顾。
因此,他从来不觉得这些人和妖可怜,更不会有闲心插手他们的生活,反正双方目的都不纯,肮脏东西扎堆聚而已。
他不知道天地为何让他成神,但他才不要照天地意思来,他没有神性,也不要善待。
蓝泉先被对方的话一刺,好在他早就脱离族群,此时也认清龙神真面目,倒没有气急败坏地还击。他静默数秒,脸色微变道:“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居然认为他不是龙神,明明你也……”
如果辛云茂认为没有龙神,他作为封神妖怪,又怎么看待自己?
辛云茂面无表情:“真恶心,不要将我跟愚钝的他相提并论。”
楚稚水察觉他不快,她笑着打圆场:“好啦,自由、平等、诚信、友善,神君是打击封建迷信第一妖,自然思想觉悟就会不一样!”
蓝泉先:“……”
蓝泉先从后视镜看一人一妖,听完辛云茂的话,忽然就有所改观,倒是打开话匣子:“你们这样出行,让我想起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据说是空桑当地传言,我不确定真实性,也是听他们说的。”蓝泉先道,“他们说龙神恋慕上一个人类女子,无奈人类寿数有限,连龙神都不能挽回,所以得知第二位神诞生,想要借此为女子续命,跟你们的情况还挺像。”
辛云茂瞪大眼,他显然也第一次听闻此事,一时间露出诧异神色。
楚稚水惊得坐起身,脸热道:“蓝科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什么叫跟我们很像?”
龙神恋慕上一个人类女子,跟他们有一毛钱关系!?
蓝泉先一愣:“不像吗?”
他看一人一妖关系亲密,自然就觉得相当贴切。
“不是,知谣传谣是一种恶劣行径,但凡理性分析一下这事,都应该知道不可能吧。”楚稚水一本正经地辩解,“格局打开一点,纵观人类的战争历史,哪有单纯由于爱情爆发?这是一种狭隘的思维方式,战争的本质是为取得或维护政治地位和经济利益,我们要客观地看待问题。”
“这话就属于‘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可以做圣贤的,可惜全被女人毁了’,完全是一种推卸责任的理论,明显就是漏洞百出的!”
蓝泉先听她侃侃而谈,懵道:“我确实也不知道真假,这就是个传闻。”
吴常恭:“对啊对啊,我们就是闲聊,楚处长不要着急。”
“我没有急,只是用逻辑分析,蓝科长说相像不合理。”楚稚水硬着头皮地解释,她又看向默不作声的辛云茂,咬牙道,“你也说两句,不是说旧神感知到新神会衰落,他肯定是怕变弱才挑起争端,不是由于什么人类恋人。”
只要龙神的恋情被否,下一条推理自然被否,蓝泉先的话就被全盘推翻。
辛云茂瞄她一眼,非但不肯澄清,还理直气壮道:“我又不知道他怎么想。”
“……”
他是故意的吧?明明也没开花,在这里搞什么!
第63章 她从来不是他的信徒,反而他才是她的信徒
蓝泉先说的龙神传闻让气氛凌乱起来,他和吴常恭还悄悄打量一人一妖。
即便楚稚水认为龙神引发战争跟人类女子无关,但他们现在显然发现更感兴趣的事,偶尔会观察楚稚水和辛云茂,让人想提醒蓝泉先注意驾驶安全。
这使她如坐针毡。
但车里的闲聊没坚持太久,主要是随着海边越来越近,辛云茂的脸色越来越紧绷。
他在飞机上故意说自己难受,但等真的心烦意乱起来,却一声不吭地靠着车窗。终年缠身的龙焰变得滚烫,仿佛要将他反复煎烤,大战后造成的伤害不可逆,一如断爪,一如烧痕。
天色更暗,阴云翻滚,厚厚的云层遮天蔽日。海边的天气总是这样,一阵狂风就能携来阵雨。
微风从车窗外钻进来,夹杂海水腥涩,还有泥土味道。
楚稚水察觉辛云茂不适,她探身确认起来,出声道:“先停车,他有点难受。”
辛云茂嘴唇紧抿,却脸色微白,眼眸的光明明灭灭,像在克制着什么。他双臂环胸横在身前,仿佛建立起一层保护墙。
楚稚水用手抚摸他额头,被他高温的身躯一烫,可妖怪不应该会发烧。
辛云茂感受她的冰凉,这才微微闭眼小憩,似乎缓解一点痛楚。
车辆停在路边。
吴常恭和蓝泉先面面相觑,他们认为辛云茂无所不能,自然不理解现在的异常。
片刻后,蓝泉先一瞄不远处的海岸,他恍然大悟,发声道:“海水蕴含龙神妖气,跟龙焰有相同效果,他靠近海底龙神庙会不适,但漆吴局有安全区域,就跟外面的感觉一样。”
漆吴局位于小岛,那里跟内陆差不多,只是乘船跨海要经过龙神庙。
“龙神庙会增强龙神,供奉的人越多,这力量就越强,所以有些流亡鲛人还掀起海浪,迫使渔民们继续信仰龙神,借此让龙神庙留存下去。”
黑色龙焰里饱含人类信徒的五毒八苦,即便是辛云茂也没法彻底净化,这才导致姓名被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