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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荣的造反在众人意料之外,但再一细想又觉得是意料之内,他本就是粗鲁蛮横的武夫,被朱贵妃这事一刺激,肯定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
    圣人被刺消息传开后,京城里人心惶惶,圣人为了平定民心,被刺第二天就上朝了。之后几天,他那个小伤口虽一直没愈合,人也时常发烧,可他还是坚持天天上朝。
    接到朔方叛变消息时,京城还在开朝会,圣人勃然大怒,当即命令何老三率领大军平定朱荣。但他的命令却遭到了众臣的反对,禁军出动的话,京城安危怎么办?
    当初老皇帝在时能出动禁军,是因为他对各地节度使还有威慑,至少京城危机时候,还能让节度使出兵,可现在圣人没如此威望,一旦禁军离京,京城岌岌可危。
    圣人听着朝臣们言辞激烈地反对,气得脸色铁青,这些人干什么都不行,最擅长就是反对自己!他愤怒地拍了下扶手,正想说话,却不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02章 筹谋(五)   驾崩
    圣人这一晕厥, 不仅让朝堂震动,整个京城都震动了,连民间普通百姓在街头闲话之中, 都隐晦表示圣人可能要不行了。这也是皇权衰落的表现之一,要是早几年, 普通百姓谁敢讨论圣人如何?
    郑太后和郑皇后知道圣人晕厥,大惊失色, 连忙冲到紫宸殿,殿内太医令正在给圣人诊断,而屋外站满了朝臣。郑太后见状眉头皱了皱说:“天色不早了,圣人身体不适, 众卿家也早些散了吧。”
    朝臣面面相觑, 郑中书突然上前一步, 对太后拱手行礼后,语气略显激昂道:“圣人圣躬违和, 望太后为天下计,早日立下太子。”
    郑中书的话让郑太后怔了怔, 随即脸色都气白了, 圣人的儿子最大都不满周岁, 如何能立为太子?再说父亲这么说, 不就是认为圣人活不长了, 所以才让自己提早立太子?
    郑太后才送走了丈夫,如何能接受短短两年不到,又要送走亲子?就算孙子登基后,她是太皇太后,可丈夫、儿子都没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就是郑皇后脸色也气白了, 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她也想过自己将来会是太后,可她从来没想这时候当太后,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如果圣人出事,这大梁江山就真完了!
    一个奶娃娃登基能有什么好结果?圣人都是先帝精心培养了几年的太子,面对一堆国事都无可奈何,一个奶娃娃又怎么能处理国事?届时大权旁落,这天下还有他们母子立足之地?
    郑太后、郑皇后本能地不愿意相信圣人会有不测,不过是一个小伤口而已,圣人年轻力壮,怎么可能会死?可郑中书心里却有些兴奋,如果圣人死了,幼主登基,那执政的是谁?
    毋庸置疑!肯定是自己!执掌天下的权力,谁都挡不住,郑中书也不例外。而且他跟小皇帝还不一样,小皇帝没权,郑家却姻亲遍布,小皇帝做不到的事,他未必做不到。
    郑太后面沉如水:“放肆!”她向来脾气和善,对父亲也十分尊敬,可眼看父亲一心想着自己儿子死,郑皇后再和善也忍不住了,她袖手道:“圣人累了,你们都退下!”
    郑皇后则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圣人寝殿,就见圣人依然昏迷不醒,而太医令正在为清洗伤口,之前还看着好好的伤口,现在已经红肿,甚至还有些脓水。
    郑皇后心头咯噔一声,她也略通医理,自然知道这种外伤最怕就是流脓水,一旦流了脓,再小的伤口都会变得很危险,她低声喝问道:“陛下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照顾不精心?”
    那些内侍们吓得连忙跪地磕头,“皇后冤枉,奴婢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圣人伤口,只是圣人伤口一直没好。”
    这时郑太后也进来了,看到儿子的伤口,她身体下意识地晃了晃,陛下也是因为刺杀驾崩的,她更清楚流脓的伤口有多危险,她抓着太医令的手问:“圣人到底如何了?”
    太医令苦着脸不敢说话,他能说什么?短短三年不到,两位皇帝皆因外伤驾崩,他这个太医令也可以去死了,他硬着头皮说:“太后,老臣实在不精通外伤,或许可以请军中大夫来看看。”
    当初先帝驾崩是因为皇宫被流民围攻,大家出不去也进不来,现在宫中也没流民围攻,可以让军医入宫试试看。
    郑太后和郑皇后闻言,双目微微一亮,她们如何不知,这是太医令在推诿责任,可对两人而言,哪怕有一线希望,她们也要试试看。太后一声命下,禁军中所有精通外伤的军医都入宫给圣人看病。
    宫中太后、皇后心急如焚圣人的伤势,宫外朝臣们则急着要太后立太子,但立太子人选,朝臣却分了两派,一派以郑中书为首的,要求立皇长子为太子,他们的理由是,皇长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
    而还有一派则认为主少国疑,皇长子都不满周岁,将来能否成年还两说,就算建康平安长大了,等皇长子亲政起码还要有十几年,大梁眼下危机四伏,如何能有如此年幼的储君?因此大家要求立皇太弟而不是皇太子。
    这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沈清只是冷眼旁观,不发表任何意见,他身边的簇拥也有问他想法的,都被他搪塞了过去,他只吩咐底下人好好办事,万事莫管。
    小皇帝昏昏沉沉烧了两天,神智再次清醒了过来,他一醒来,也顾不上安慰痛哭流涕的母亲和妻子,听暗卫说了朝中众臣的反应后,他苦笑了一声,吩咐道:“宣太傅入宫。”皇帝眼底泛起水光,这天下只有太傅最了解自己。
    沈清深夜奉旨入宫,他看到才两天没见的小皇帝,大吃一惊,要说两天没见,一个人也不至于大变,可人之将死,似乎身上总带着死气,小皇帝现在就是如此,身上弥漫着死气,他看着对自己发呆的沈清,咧嘴笑了笑:“太傅。”
    沈清泪水涌出:“圣人!”这眼泪有一半是真心,也有一半是假意,“您要保重身体啊!”
    小皇帝苦笑一声:“保重不了了,我快死了。”他想起当初要娶朱氏女时,他跟太傅的戏言,他轻叹一声:“我当初就说,朱氏女说不定是来杀我的,我说的果然不假。”
    沈清沉默不语,杀小皇帝是朱氏,可后面推手却是自己……
    小皇帝轻咳几声,正色对沈清说:“太傅,我叫了外祖父、陆远、何都督等人入宫,我最早让人来,就是有几件事想托付你。”
    沈清道:“臣万死不辞!”
    小皇帝看着头顶的承尘道:“太傅,我会立二弟为皇太弟,我死后由二弟继位。”小皇帝虽然因发烧烧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可人还没糊涂,他很清楚现在大梁不能再有一个幼主了。
    他也不忍心让自己儿子继位,这位置没什么好的,“可怜我那几个孩子日后就没了依靠,就希望太傅日后能看顾他们几分,我也不求他们将来如何,只要能活着就好。”
    小皇帝悲悯道,莫说自己死了,就算自己没死,他也未必能保住几个孩子,但太傅是有可能的,他还有镇北王府,“要是实在保不住,给我留一个庶子也好。”最后他还是放不下自己血脉。
    沈清正色道:“臣一定拼死维护诸位皇子皇女。”小皇帝必须死,可几个孩子他能保住。
    小皇帝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他喃喃道:“惟愿吾不再生于帝皇家。”
    “陛下!”沈清的悲声,让后面赶来的重臣们大吃一惊,大家都以为圣人出事了,大家纷纷入内,见圣人还有气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郑中书看到跪在榻前的沈清,心中火起,圣人明明是自己外孙,却偏偏最亲近沈清,这算什么?皇帝也不理会郑中书,径自下着圣旨,大家都不意外圣人会立皇太弟,而不是皇太子。
    大梁现在的情况真立皇太子的话,真是把江山都葬送在郑家手里了。郑中书气得无可奈何,偏偏小皇帝不立了皇太弟,还指定了陆远长孙女为皇太弟的正妃。
    陆远的长孙女已经在婚嫁之龄,陆远和王夫人正在为孙女说亲,他都没想到圣人居然会让自己孙女入宫,他一时有点反应不及。
    郑中书则气得面色铁青,陛下这是防着自己吗?
    郑太后、郑皇后听到圣人颁布的立储诏书,痛哭了一整夜,小皇帝对皇后的手断断续续道:“都是我对不起你,耽搁了你一辈子。”
    郑皇后双眼垂泪,“陛下您这是什么话?能嫁给您当皇后,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皇帝笑而不语,以皇后的家世、容貌,不给自己当皇后,当个世家夫人或许会更幸福,“我死了以后,你就带着孩子留在宫里,我那几个庶子你都一起养,关键时刻,就把庶子送去给沈太傅,太傅一定会保住我们孩子命的。”
    郑皇后怔怔听着圣人的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圣人!”圣人这话语里的意思让她太过震惊,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皇帝摇头道:“这件事你无须多想,你只要知道沈太傅肯定会保住我们孩子就行了。”太傅是不是跟镇北王府有联系,镇北王府是否真如大家所见的那么太平,他都不想追究了,他无能,保不住江山,愧对先祖。
    可他还想保住自己妻儿母亲,所以他必须要信任沈清,他也只能信任沈清,他双手紧紧地握着皇后的手:“记住,皇长子可以登基,但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能登基。”
    郑皇后悲声道:“陛下放心,妾身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皇家血脉!”
    小皇帝心头微松,他就知道皇后不会让自己失望的,他缓缓闭上眼睛,想他这样的不孝子孙,恐怕要被诸位先祖追着打了吧?打就打吧!他情愿回到被父亲打骂的日子,也不想当皇帝……
    第203章 收网(一)   吃醋的表哥
    京城小皇帝驾崩了, 皇太弟登基,他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迎娶兄长临终前为他指定的妻子人选陆氏,因国库空虚, 婚礼办得也简洁,不过在京城皇族还是有威望的, 新帝娶后的场景还是颇为隆重。
    京城一些老人看着新后入宫的情景,再想起不过两年多前先帝也是如此迎娶皇后的, 便禁不住泪如雨下,老天爷啊!让大梁有个太平日子吧!
    新帝成亲典礼上不只京城老人在哭,王夫人和儿媳卢氏也哭得死去活来,现在这情况入宫, 孩子就是掉在泥潭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更别说宫里两尊菩萨, 王夫人懊恼地:“都怪我,总想着将她留在家里多住几年, 留出祸来了。”
    卢氏哭得手足俱软,但还是提起精神安慰婆母, “阿娘, 大娘能皇后是我们陆家的幸事。”卢氏说着眼泪又忍不住下落, 陆家几十年的陆皇后是陆家的幸事, 可现在的陆皇后……
    陆家几个女眷也跟着一起哭, 也幸好皇家婚礼,皇后家的女眷们也不用出场太多,全是官员的事。
    陆远看着入宫的孙女,心中也有感慨,这孩子是他第一个孙女,虽没怎么说过话, 可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孙女入宫。只是先帝金口玉言,他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陆远不高兴,郑中书更不高兴,照他看来,新帝的皇后不是郑家女,也应该是他外孙女,而不是陆远的孙女。
    沈清亲自主持新后迎娶大典,看着底下百官各异的神色,再看看新帝惶恐愁苦的模样,他沉默不语,待婚礼结束,他谢绝了同僚的挽留,早早地回家了。
    家中空荡荡的,以往一回家就能听到童声也没了,沈清忍不住怀念远在北庭的孙子,女儿孙子也该回来了。
    北庭这边,沈灼正抱着元吉给飞龙读书,飞龙被沈清养成了读书听书习惯,到了北庭后沈灼为了促进母子感情,时常给儿子读书。孩子恋母是天性,飞龙不过几天工夫就跟母亲熟了。
    他一面看书,一面偷瞄着被母亲抱在怀里元吉,然后又淡定地移开目光,他都是大孩子了,不需要阿娘抱了。
    沈灼看到大儿子的小动作,心中乐不可支,她把元吉交给庭叶,然后对着飞龙招手:“飞龙过来。”
    飞龙乖巧地走了过来:“阿娘。”
    沈灼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儿子嫩嫩的小脸:“飞龙真乖。”沈灼仔细打量着儿子,飞龙不比元吉,元吉就是完全的像自己,而飞龙容貌却酷似自己和表哥,但细看又谁也不怎么像。
    丹凤眼、柳叶眉、悬z何阳胆鼻,天性沉稳,不说话时真仿佛一尊菩萨般,要不是这是自己亲儿子,沈灼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的孩子,难道飞龙真如姨夫说的,飞龙天生异象、生来不凡?
    飞龙见母亲看着自己发呆,小脸微微红了,阿娘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沈灼笑道:“我看我家飞龙好看,阿娘最喜欢飞龙和元吉了。”
    飞龙认真地回复:“我也最喜欢阿娘和元吉。”
    慕湛进来就听到母子两人的相互表白,他嘴角微哂,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说,天下她最喜欢自己,怎么成亲才几年就变心了?
    “父亲。”飞龙起身给父亲行礼。没有沈灼时他偶尔还会跟慕湛撒撒娇,但自从来了北庭见到了沈灼后,他跟慕湛的相处越来越像最常见的古代父子,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慕湛微微颔首:“坐。”
    飞龙很识趣的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他很喜欢阿娘抱他,不过父亲在的时候,他还是乖一点,飞龙敏感地察觉到,父亲不喜欢自己跟阿娘太亲近,父亲就是嫉妒阿娘最爱自己。
    沈灼有些惊讶地问:“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慕湛似笑非笑:“我不能白天回来?”自打飞龙回来之后,夭夭眼里就两个儿子了,慕湛也看两个儿子越来越不顺眼。
    沈灼摇头说:“你不是最近忙吗?我以为你今天又要晚回来了。”沈灼有点心疼表哥这么忙,她歉然看着表哥,自己好像太没用了,没法子帮他太多。
    慕湛看着妻子莹莹如玉的小脸,扫了儿子一眼,飞龙很识趣地带着元吉退下,退下以后他看着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傻弟弟,轻叹一声:“走,我给你读书。”
    他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但肯定不会像元吉一样,除了流口水什么都不会。听说他很小的时候,祖父就让人读书给自己听了,他也给元吉多读读书,希望他别整天流口水了。
    沈灼见表哥又把儿子赶走了,不由瞪大眼睛问:“表哥,你为什么老把飞龙赶走?”
    慕湛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留他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说话都不方便。”他伸手捏捏她小鼻子,“怎么?有了儿子就不要我了?”慕湛知道许多贵夫人有了儿子后,就不在乎丈夫了,不过他可不许夭夭这么做。
    沈灼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你怎么跟儿子吃醋?”表哥年纪也不大,怎么最近好像到了更年期,越来越不讲理了?话说男人也有更年期吗?
    慕湛闷笑一声,半真半假笑道:“是啊,我跟儿子吃醋,所以你以后不许只顾着他们不顾我。”
    沈灼娇声说:“我什么时候只顾他们不顾你了?”就是她觉得儿子太可爱,想跟儿子多玩玩嘛。再说小宝宝又娇又软又香,抱起来多舒服。沈灼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多生孩子了,孩子的确可爱,不过让她再生她也不想了,以后等儿子大了,玩孙子孙女吧。
    慕湛不置可否,沈灼心里有什么想法,他是最清楚的,他抱着她缓声说:“夭夭,京城的小皇帝死了。”
    沈灼“啊”了一声,“这么快吗?”她记得那个小皇帝登基也才几年?不过越是临近乱世,皇帝就换得越快,“那继位的皇帝是谁?”
    沈灼记得父亲来信说过,这个小皇帝品性还不错,如果是太平盛世,未尝不能当个守成之君,能得父亲这么一个评价,想来这皇帝还不错,如果他清醒的话,应该不会让自己孩子登基吧?
    慕湛说:“是他弟弟,陆远的孙子当了皇后。”
    沈灼一怔:“表舅的孙女?”她有些惋惜道:“舅母一定很伤心。”这种时候的皇后还不如不当,不过为什么不是郑氏女?沈灼好奇地问:“这皇后是谁定下的?”按照郑老头那脾气性情,就算不立郑氏女为后,也应该是自家外孙女。
    慕湛说:“是小皇帝临终前定下的。”
    沈灼颔首:“他挺聪明的。”知道自己外祖父的脾气性情。
    慕湛微微而笑:“夭夭见过郑太后?”
    沈灼说:“见过几面,但是不熟。”沈灼印象最深的郑氏女是郑老头的曾孙女,这会她应该还只有几岁吧?她还记得自己前世重病时,这小姑娘时常往自己跟前凑,一脸乖巧讨好。
    沈灼那会看了就想叹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鲜嫩得就跟朵花一样,却偏偏被长辈没名没分地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身边。沈灼评价说:“郑家几个女儿品性不一,郑太后、郑皇后都不错,别的就不好说了。”
    慕湛问:“那你想多个郑家的妯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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