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玲京忽然想要下炕,趿上鞋颤颤巍巍行走,程星时以为她要透露情报,就去扶她打算跟去看看,结果她说要去解手,不方便他跟着,程星时有点尴尬,只好松开了手。
程星时回屋坐着,稍微闭目,一切都很像他经历过的生活岁月,浸泡着无声无息的悲惨,和纯真之下的淳朴美好。
他眉头倏然一紧,猛然睁眼,蜷缩在角落的两只小鬼不见了。
段玲京的尖叫声划破平静,程星时火速冲出去,见她被井中鬼扯住头发往井的方向拖。
不可能!井鬼已被镇住,根本不可能逃离井,抓人拖人!
程星时发现更不可能的还在后头,后院原本只有一口井,现在突然变成了两口井,是两只婴鬼分别将两口井上的镇鬼符撕下来的。
婴鬼没有撕下镇鬼符的法力,井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一口。是幻觉?!
星容和星飞听到叫声,忘却哥哥的嘱咐跑出来看,另一口井里的鬼乍然窜出,拖着星容入井,两声扑通,两个女孩一先一后落入井中,形势万分危急。
程星时狠命咬向自己的手,疼痛没有让幻觉改善,依旧是两口井,和两个在井水中挣扎的女孩。
“五哥,救命!”星容止不住地求救,星飞趴在井口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说:“哥,妹妹掉下去了!”
“五少爷,救我——”段玲京气若游丝,阿杭试着向下伸手,却离着老远实在抓不住她,“少爷,怎么办?”
他们都在喊他。
而他,只能先救一个!
关键时刻,段玲京的声音变了,不再像个稚童,变成她开会时的成年人声音,“程星时,救我,快救我!我是段玲京!”
程星时让自己不要乱了心神,当务之急是救人,选一个应该先救的人。段玲京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脑海中却只有一道画面,是星容泡得死白的脸!
他想着,脚不受控制地朝星容的方向奔去,用掌心铜钱逼退井鬼,再跳井捞人。刚捞到星容的腰,另一边井里段玲京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无一丝水花声。
他咬紧牙关,选择是他做的,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井水极冷,心也冷透,他扛住妹妹一俯身一探头,头刚伸出水面,画面一转,他已不在井中,而是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母亲衣服上都是补丁,正坐在他对面,他的身体长大了,已是成人模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星容真的是时神的妹妹。]
[完全有可能,不然他肯定救段玲京了。]
[段玲京最后喊的几声,我都恍惚了,我还以为时神会去救段。]
[还用想吗?关键时刻肯定先救亲人,段始终是外人。]
[多笋呐,二选一,让我想到了经典送命题,媳妇和亲妈掉河里你先救谁。]
[我只想先把出题人打死。]
[真情实感干嘛,反正都是npc,死掉不可惜,谁对自己更有利就选谁喽。说不定时神觉得段那边突然变声音,是在给他下套,他才去救的妹妹。]
[换场景了,说明时神救对了人?]
场景能突然转换,心情却不能。
轮回眼所创造的世界,是幻境亦是真实,真即是假,假即是真,正因为在难度10的介绍中明确写出玩家会出现幻觉,假的幻觉才会成为实体,变成一种真实,导致本来他能控制住的场面,突然失控。
他告诉自己不能陷在自我审视和谴责中,而是去冲破不合理的桎梏。
母亲身边还有个女孩,他一开始想事情没认出来,现在拉回注意,仔细看去,发现居然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星容。
他讶然,若妹妹没有死,好好长大,就是现在的样子吗?
真好。
母亲在和星容缝衣裳,这间小破屋他有印象,是程家落难以后,在逃难路上的临时居所,大家族人口四散,他家颠沛流离,一路隐姓埋名躲避仇人的追杀,沦落至此。
父亲大病一场,母亲要照顾父亲,还做些女红的活计贴补家用,大哥在外地读书,到处粮价飞涨食物短缺,他和星飞甚至得去卖苦力赚钱,一家人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于他而言,那不是最苦的日子,却是亲人最难的日子。
如此奔波也没能成功脱身,仇家势大,父亲被杀,弟弟给打成残疾,而他,选择离开。
最先传遍全身的是饥饿感,头晕眼花,肌肉无力,他眼皮底下的碗里有半个红薯,极有可能是母亲特意省给他的。
“哥,怎么还不吃?”星容的脸颊瘦得凹进去。乪鵩
母亲说:“星飞这孩子,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回头看了眼病中沉睡的父亲,从袖中取出一枚簪子,悄悄嘱咐他,“拿去当了换些粮食,东街和西街各有一家当铺,你随便选一间去当。”
要他二选一?
他顿时警觉,把碗往前一推,没吃,也没接过簪子,直接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