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扶光沉入水中,雪白的皮肤上立刻被水汽熏蒸出大片粉色。
他低声询问:“你在郢朝的时候,曾有相熟交好的人么?”
慕见书用?柔软的布帛擦拭他的脖颈,眸光专注而温柔,半分没有被触及阴暗记忆的落寞:“没有。在郢朝,懂事起便被送入影卫组织训练。后来又去了暗谍,没有来得及交好的人,也没有能交好的人。”
他一方?面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本?该享受荣华。哪怕不能登上皇位,封个王侯也好。可?他却被按进了污泥里?,被送入与那些从民间?带回来的孤儿一同训练的场所,不仅没有荣华,连活下去都要靠日夜的努力。
可?另一方?面,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皇子,更从未对郢朝,对皇位上的那个与自己有一半血脉相同的人有过任何感情。他懂事起,便将自己与那些贫民孤儿论做一类人,不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所以他没有痛苦,如此顺其自然的便接受了那些艰难,并适应其中,努力活下来爬上如今的高位,走到了皇位上那个应该被他称作“父皇”的人眼中。
他的生存环境注定他对人情上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前一刻好好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或许下一刻便要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于是他的感情便这样,再堪称扭曲的状态下被消磨,内敛在心中,谁也难以触动。
除了薛扶光。
薛扶光是他心中唯一的例外。
他垂着眸子,待水温变低许多后,帮薛扶光擦干身?体,披上衣袍,小二适时敲门,将饭菜送了上来。
薛扶光支着下巴,慢慢吃着,扬眉问:“既然如此,若是我让你当郢朝的皇帝,你觉得如何?”
慕见书忽然抬眸:“世子,这个皇帝该你来当。”
薛扶光并非没考虑这个问题。
一统天?下的确很好,无论从他的功绩而言,还是对社稷治理来说。
可?薛扶光有了一点私心。
他想届时,与慕见书昭告天?下时,他们能平起平坐,哪怕后世史书上议论他们的关系,也是同等地位。
而不是,轻笑一句戏言,风尘艳史,如此揭过。
可?慕见书意外坚持。
他望着薛扶光,沉声道?:“比起做皇帝,我更愿意在世子身?边。”
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呢?
做皇帝便得在各自的都城中,天?天?面对臣子,而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薛扶光身?后。
还可?能会?被大臣调拨关系。
届时,即便是薛扶光有危险,他也不能第一时间?在他身?边。
这些,都是他难以忍受的。
慕见书在薛扶光以外的事上,什么都可?以忍受,耐性极好,可?但凡沾上薛扶光,便一切都反着来了。
薛扶光见他坚持,只好作罢。
是夜,房门被敲响。
慕见书将房门打开,便见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子立在门前,努力立着端着的模样,好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气?势。
一见慕见书,他忙笑眯眯小声道?:“大人,小人是这桐乡郡的领头。”
慕见书放他进去,在门口巡查确认他身?后没有跟上尾巴,才?关上房门。
瘦小男人见他动作,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您对小的就放一百个心。小的从前是个扒手,不是小人自吹,那在整个桐乡郡横行十?多年,从未叫人捉住过。谁想跟我尾巴上不还能不让我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慕见书面无表情,回到薛扶光身?边。
瘦小男子也随着他的动作,看见了桌边烛火下的薛扶光。
先?是心中一惊,随后立刻笑眯眯凑上跟前:“想必,这位大人便是顶头上那位,小的朱文德,见过大人。”
薛扶光抬着眸子,脑海中有了眼前这人的相关信息,淡声道?:“不必多礼,说事罢。”
“哎,是。”
“大人命小人查的大致情况,已经在先?前的消息中传给了大人,但今日皇都中有了人马动作,尽管极力掩饰,可?还是叫咱们的人发觉了不对。”
“据传回来的消息称,他们郢朝皇帝似乎是要抓一个人。而这人应该掌握这极为?重要的东西,让皇帝十?分在意,甚至动用?了身?边秘密培养的影卫。”
慕见书的手按上腰侧的刀,垂着眼眸,浓黑的眼底流露出冰凉的杀意。
如深渊下的浓雾,缓慢涌动,不动声色。
薛扶光视线凝顿。
郢朝皇帝找的,自然是慕见书了。
他面上神情不变,依旧温和而淡漠:“嗯,这事我知道?了。”
朱文德来自然不止这一件事。
他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块布帛,折叠了好几层,瞧起来有厚厚一块,放在桌上,慢慢推到薛扶光手边:“大人瞧瞧这个。”
慕见书打开,便见布帛上透出暗红的色泽,隐约间?有淡的几乎闻不出的腥味。
完全?展开后,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至少三四十?个人名。
全?是用?血写的,血迹已经干了,暗红的凝块粘在布上,还有些粉末簌簌掉落。
朱文德瞧着上面的血迹,露出牙痛的神情,声音压的更低,生怕隔墙有耳:“这些,都是郢朝的贪官,贪到上头皇帝已经在时刻琢磨着,如何拿他们开刀。这布帛上的名单是死了不少兄弟弄来的,还有几个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