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娇小,还不足成年人的手掌大, 但它形似螳螂的头部, 橙黄色的复眼——是的,这一只进化出了眼睛。还有柳条纤细的体型, 罗列齐整的肋骨,收成拱形的腰腹, 构成一种奇异的优美。
假如这仅仅是一件死物, 放在博物馆供人观赏的艺术品,他愿给予创作者最崇高的赞美;但当它是以人类无法解析的形式出现的强势基因, 具有超乎寻常的破坏力, 会威胁到自身存在安危的活物时,所有欣赏赞美便荡然无存,只剩头皮发麻的退避。
它刚得见天日,明显还无法站立,身上敷着一层鲜红粘膜, 那两条触角不是它的触须, 而是它的前肢, 下排生着刺状锯齿;它在泥泞粘液里, 挥动两柄锯子割裂碍事的胎膜。
墙边的银发女人厉声尖叫,吓得近乎晕厥,与卧房仅一墙之隔的囚室出现骚动,有洪亮的女声问:“吉美亚,外面发生了!?”伴随着锁链在地面拖动的丁零当啷声。
艾莉卡初生牛犊不怕虎,凑近看说道:“这和我抓到的蜥蜴,不是同一种东西吧?”
杜彧阻止她近一步往前的危险动作,“不是,别过去。”
艾莉卡:“它很厉害?”
郁臻:“我建议,咱们还是跑快点。”这也是他的原计划,艾莉卡杀人,怪物诞生后他们趁乱逃跑。
不过现在看来他遗忘疏漏的细节过多,比如囚室里人解开锁链要时间,怎么和这小东西周旋也没考虑到——都怪他去和杜彧聊人生了,可恶啊一心不能二用!
“这么多人呢,怎么跑?”艾莉卡白了他一眼,嘲讽他贪生怕死;然后转回去看着怪物说,“既然它还小,我们把它扼杀在摇篮中不就行了。”
说罢她跑进隔壁的浴室,再出来时两只手正为一把短。枪上膛,没等其他人说什么,她的枪口瞄准尸体身上挣扎的幼体异种生物,打出第一颗子弹——
郁臻及时蒙住耳朵,但仍被响亮的枪声震得发懵,再定睛看去时,床上的小怪物已经不见了。
艾莉卡茫然地看了看冒着硝烟的枪管,“诶?没打着吗?”
杜彧道:“快躲开!”
郁臻不确定这句话是否是对自己说的,总之他敏捷地躲开了,而一道小小的残影疾速冲向他方才所站的位置!
没有目标物的阻碍,它撞到了墙壁上,留下了湿淋淋的印记;那叫声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生物发出的,既沙哑又尖锐,既凄厉又孱弱,矛盾诡异得无以言状。
“你快打它呀!”郁臻崩溃地躲到艾莉卡背后,指挥她开枪。还说:“杜彧,你把门打开,让它出去!”
“不能放它出去!我妈妈还在下面呢!”艾莉卡又对着它放了两枪,可惜都没打中,它的后足好似有钩子,可以在立面墙壁和天花板上行走自如;艾莉卡开枪的精准度总是慢它的行动一个节拍,导致一面好好的墙被打得坑坑洼洼,水晶吊灯晃荡,它仍然毫发无伤。
人类骄傲的热。兵。器发明在这种天生优异的敏捷度、预测力面前,迟钝得好比玩具。
“你到底会不会开枪!给我!我来!”郁臻看不下去了,和她争抢。
趁此空档,受惊的怪物有了反击余地,然而它自知尚未发育出足够的体能与他们相抗衡,在天花板逗留观察数秒后,嘶鸣着逃窜去了窗边的盆栽后方,躲进绿叶藤蔓的遮蔽下。
郁臻动手一向不留情,哪怕对方是体力比自己弱的对象。艾莉卡的胳膊被他拧痛,怒吼道:“你干嘛!”
与此同时,不知谁的手指误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朝落地窗射去!
“哐!”通透的玻璃表层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痕,呲呲啦啦地生长蔓延开来——
一声巨响!窗面倾塌破碎!白花花的碎片撒落满地。
绿色植物中一只小巧轻便的生物陡然窜高半米,从破窗跳了下去!
热浪沙尘扑在众人脸上,这突如其来的越狱,谁也不曾预料到。
窗外,细瘦灵敏的异种生物沿着岩石峭壁翻滚一圈,螳螂般的头骨旋转360度,四肢并用地向下爬行,然后纵身飞跃,如一股流星电落入黄沙,激起沙浪涟漪,消失不见。
郁臻撒了手,面对破窗和满地玻璃渣子,呆呆道:“完了……”
杜彧:“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
艾莉卡惶惑不解。她自幼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沙漠里,从没人和跟她讲过十八年前那场浩劫的来龙去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错手放过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这一只,如果它有机会发育至第III型,能送这里所有人下地狱。”杜彧平淡地说,“我们能不能活下去,也听天由命了。”
郁臻:“……大不了死了重来。”
一直待在墙角的银发女人在密集的枪声中苏醒过来,看眼前的危机解除,她连扑带爬地去了囚室,郁臻也即刻反应过来跟上她。
***
主人死了,被他拘禁的奴隶们恢复自由身。
郁臻忍着作呕的欲望去尸体身上摸索钥匙,然后逐一解开她们脚踝的锁链;艾莉卡贡献出自己许多的衣服,让她们换上后便于行动。
米茉莎被关了太久,本就瘦弱的身形再度缩水,小的一只手就能拎起来。她变得很沉默,穿上艾莉卡小时候的裙子,孤孤单单地坐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