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眠将腰间刀抽出,拍在棺盖之上。
“请诸位做个见证。”祝眠噙笑向众人道,“这副棺材已埋了十五年,刚从土里掘出来不久。棺材里留有兰庭十五年前买凶灭林瞬满门的证据。”
“你说这是十五年前的,就是十五年前的?”
“确实,我等怎知,这棺材是不是你新造的?”
七嘴八舌,一声声质疑传来。
祝眠一拍棺盖跃起,坐上棺材,随即应声道:“正因如此,我才把棺材整个运来。”
春容走向棺材,扶着边沿细看之后向众人道:“棺材下葬时就已经被铁钉封死,铁钉楔在木材上留下的孔洞,长期埋在地下的木料,都会因时间而与新造的有所不同。不知在座诸位中,是否有哪位英雄能够加以辨别?”
“都让让,让我来看看。”
出声的是一名精瘦矮小的中年男人,名叫尹禾,江湖人称“钻金地龙”,早年是为人所不齿的盗墓贼。有次从墓里出来后生了场大病,眼看药石无功,其妻子去往道观求医,观中道长出手救治,不知怎的就治好了。从那以后,尹禾再不下墓,改过从善。在场能认出他的人不在少数,皆噤声让开道路。
尹禾摸着棺盖走了一圈,向众人道:“不知道棺材下葬的地方水土如何、天气如何,所以看不出准确时间。但埋了十年是有的。在场有哪位还能断一断这棺材年份的,不如出来看一看,也帮我断断我这手艺退步了没有。”
“在场这么些人,谁能有你钻金地龙更懂这些的。你说十年就十年,春少侠,开棺吧!”
“我家祖上是木匠,我倒想看一看,可惜手艺眼力都没传到我手里来。”
“开棺吧,让大伙瞧瞧这个证据。”
祝眠这才从棺材上跳下,手中刀一出鞘,轻松将钉棺铁钉尽数斩断。
“好锋利的刀!”
“好快的刀!”
“难怪说有祝眠的路子,想必真能和祝眠一较高下。”
“祝眠这都几年没有消息了,怕是早就死了。”
春容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稍向沈丛靠近些许,提醒他寻人开棺。
沈丛心领神会,当即道:“棺盖沉重,不知可有英雄愿意与我一同开棺?只是棺中一些事关重大,开棺者需将身上一应物件全部卸下,也好叫大家放心。”
人们点头应下,尹禾头一个站出面,不仅卸下武器、配饰等物件,更是不惧夜间寒冷,将上衣敞开,袒胸露背,以示公正。后来几人纷纷效仿,连带沈丛一起,皆赤膊上前。包含沈丛在内,一共四人一齐开棺。
污浊之气在厅内散开。无论远近,皆掩住口鼻。
棺中是一具尸骨,众人不明所以,等待祝眠解答。
“棺材里躺着的人,叫秋七,他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红霜’。”祝眠立在棺材旁,看着棺中因颠簸而零散的尸骨。秋七就是将他培养成为一名杀手的人,是他的师父,十五年前死在他醉刀之下。
“红霜?”沈丛脸色一变,江湖上稍有些年岁的人,都不会不知道杀手红霜。
“兰庭暗中寻人去林家灭门,找的就是红霜。可惜红霜死在林家灭门之夜,他收到的银票与信件,皆同他一起被封进棺材里。”祝眠探手自枯骨中拣出一只破旧小木匣子,“匣中就是证据。”
“你说这是红霜,又有何证据?”
“也在匣中。”祝眠带着小木匣,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锁在谢华君身上。他向谢华君行去,将手中木匣郑重交给谢华君,并说:“林小姐,这是祝眠临终之前,赠你的最后谢礼。”
“祝眠?”
“这和祝眠有什么关系?”
人群哄然议论。
谢华君默默捧着木匣,启开木匣的瞬间,两行清泪垂落。木匣中并无兰庭姓名,却有一张大额银票,以及信笺之上所书:“季秋既朔,林瞬满门,欲见红霜。”
祝眠从前不知买凶之人的身份,却一直知晓在师父棺木之中,藏着这个答案。今日,他再度“大逆不道”,将秋七的棺材掘出,将这个答案带到众人面前。
十五年前的九月初二,正是林家灭门的日子。所谓“见红霜”,年长者皆有了解,正是请秋七出手杀人的一个说法。通过银票所录章号即可寻出当初换出银票人的身份,却是要花些时间验证。但棺材是真,秋七身份是真,银票可留随后再去验证。至于谢华君的身份,在场众人更是不再怀疑。
“林小姐,我陪你去四君山庄讨个公道!”
“林小姐,咱们帮你!”
“林小姐,林老盟主曾对我有恩,这仇就算你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
……
一时之间,众人义愤填膺,似是当即就要冲去四君山庄擒住兰庭。
沈丛扬声制止众人道:“负雪楼中,还有寻常百姓,深夜搅扰实在不妥。既然诸位已见过证据,愿随我等往四君山庄者,明日一早一同出发,有事务在身不便一同者,当以己身事务为重。今夜到此为止,明日寅时,负雪楼前,沈某静等诸位。”
人群这才散去,各回房中休息。
春容本要前去安抚谢华君,却被祝眠拦下。谢华君握着木匣,早已擦去泪水,向着春容二人颔首示意后,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