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越思忖了片刻,说出了秋蝉进宫一事。
出乎意料的,流明听完息怒不辨,只是淡淡地问了句:“给朕喂药的人,便是她?”
得到了流越的肯定后,流明回了句朕已知,便不再过问。
原以为这一事过去就罢,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流越提及了言卿卿的事,个中缘由他说的极为含糊,归根结底,流越的想要让流明知道的,只有一句话。
“不论皇兄如何责罚臣弟,臣弟绝无半句怨言。但是永安宫那里,还请皇兄,不要再去了。”
流明目不转睛地看向亲弟弟,想从他的眼睛中寻到一丝可以让他收回这句话的痕迹,无奈寻来寻去,得到了只有一个笃定的答案。
流明不愿意:“理由?你不想朕见她,理由呢?”
流越答:“中宫失德,明知皇兄身体有恙,还要恣意妄为,害皇兄龙体受损。”
流明默然,太医诊脉时提了两句,纵身过度,是昏迷不醒的要因。
想起给他诊脉的太医,面孔算不上陌生,但一直以来给刘明诊脉的是吴太医……流明敛眸,神色一暗。未几,他双眸轻阖,叹了叹气道:“卿卿说,她想要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松口。朕乐乎所以,便多宠爱了她些。这些,你都明白吗?”
“臣弟明白。臣弟知道这件事是大不敬。但,皇宫之中,臣弟唯一在乎的人,只有皇兄。为了皇兄,臣弟可以做任何大不敬之事,哪怕,同文武百官一起上奏,请求皇兄,废后。”
“大胆!”流明怫然起怒,长臂一挥,床前案几上空荡的药碗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下令候在殿外的两位老人吓了一跳,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担心陛下龙体之余,一想到能让流明生怒的原因,两个人都退了想要进去的心思。
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正正说服流明的,只有流越。
寝殿内的气氛氛围陡然变得紧张万分。
不久前还是轻松友爱的手足,此刻是针锋相对。天子生怒不是稀罕事,但天子对他的亲弟弟生怒,确确实实是一件稀罕事。
可想而知,流明此刻的怒火,是多么地汹涌。
一墙之隔,秋蝉听到了瓷器摔碎的声音,流明在生气,可对于一个刚醒来不足几个时辰的人来说,发这么大的怒,实在是令人担忧。
流越的心情与秋蝉如出一辙,如果可以,他不会现在就让流明动肝火,然而,如果今日不说出来,以流明对言卿卿的心思,他今晚一定要见她。
流越明白言卿卿之于流明意味着什么,可他实在不想流明再与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是以,流越徐徐道来后,直接跪在龙床前,行了一个大礼。
流明神色从平静变得凝重,最后眉心紧蹙,愠色尽显。他没有再发作,可他的神情已经诉说了天子生怒,只差临门一脚,彻底爆发。
这一脚没有出现,因为流越跪地一拜就消减了流明不少的怒意,可他到底还是生气的,连对流越的称呼都变了。
“靖王,你这是在做什么?”流明眸中含怒,咬牙切齿。
大病一场,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流明是不满的。猜出是流越所为,看在兄弟手足,流越又为他操劳多日的面子上,流明没多去计较。谁能想到,流越接下来的话,才是变本加厉。
流越离开京城后不久,云嬷嬷言辞恳切对流明说了一番话,流明知道这是流越的意思,他明白流越担心他的身体,所以流明允了此事。
不想流明太过宠爱言卿卿,可以;但不想流明不再见言卿卿,这,怎么能够?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言卿卿,兄弟俩已经达成了默契,心照不宣了这些年,流明从未因言卿卿喜欢流越而迁怒于流越。他们从未如此对峙过,就像流明从未像今日这般忿恚过。
而现在,流越撕开了这道口子,打破了长久以来的默契。流越给出的原因是,中宫失德。
跪拜后,流越言语诚恳,不见一丝退让,望向流明的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
龙床之上的天子与双膝跪地的靖王胶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以流明的疲惫收场。
“此事,择日再说。”流明摆摆手,“朕乏了,你先回去。”
*
流越走后,寝殿内安静一片。
“来人。”
殿外的高公公听见声音,三两步踏入了寝殿。
“陛下。”
“朕病了这些日子,皇后有没有过来瞧过一次?”龙床上的天子神情肃然,大抵是生了一次怒,语气有些冰冷。
高公公语塞,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陛下……这……”
流明瞪了他一眼:“你实话实说,有,还是没有。”
“没有。”
第九十七章 我要进宫。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初夏的第一场的雨来的突然而猛烈,亟待洗刷笼罩宫墙内多日的郁色,朱墙黄瓦被席卷而来的暴雨淋湿,豆大的雨珠哗啦倾盆而下,地面上数不清的雨泡转瞬即逝,紧接着是新的雨滴卷土重来。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沿着黄瓦屋檐上接连不断地流下,前廊很快就被打湿了,堵住了流越要离开的路。
“下雨了。”流越站在廊下,看着突袭而来的大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