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打扫过,很干净,只是旧。
何遇想起了川昱那句漫不经心的“随便挑”。
嘿,闷骚型,真有意思。
(二)
何遇的车就停在院里,两三个小时里眼镜已经上了五趟厕所。
辛干找到蜡烛给何遇送去的时候撞见了老张蹲在车尾,他嘴里叼着一根干草“啧啧啧”个没完。
辛干喊道:“叔?”
“啧啧啧……”
“叔?”辛干又喊了一声。
“你说说,这样的一部车得花多少银子?”老张问道。
出来第六趟,眼镜终于停住了。
“银子?嘻嘻嘻。”眼镜单纯觉得这个说法好笑,也凑了过去。
老张抿嘴舔了下唇上的裂纹,无视他俩,算命先生般翻了翻眼皮:“非承载式车身、梯形大梁、全时四驱、4MATIC系统、前中后三把机械式差速锁……知道吗?遇到事儿的时候,即使你的车轮里有三个都在打滑,你都可以只靠剩下的那个车轮来摆脱困境。啧啧啧,这车,真够劲!”
“厉害啊!叔,差速锁都被你给看出来了!”辛干听得一脸崇拜。
眼镜也蹲了下来,问道:“老张,那你说说,这车得多少钱?”
老张想了想,将手机上的搜索页面按熄,煞有介事地伸出两根手指点了两下。
辛干将嘴张成了一个鸡蛋大小:“二十二万?”
老张没应,眼镜咽了一下口水。
川昱拿着一张区域作业地图从屋里出来,瞥了一眼蹲成环形的三个人和身后那辆车,淡淡地说:“二百二十万,中国配额64台。”
“那女人是疯子吧!”眼镜叫了出来,一副夺“妻”之恨不能报的表情。
老张一把将他按下,眼镜脸上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嫉妒啊嫉妒,高兴了小半年等队里下补贴也只敢看看三四万的二手众泰。他将手搭在身旁的那只车轮上,摸了摸,作势又掐了一把,像跟喜欢的女人抚腰诀别,总想留个记号一样。
“早知道我跟洋金去接她了,没准儿能开一把。”
眼镜稍歇口气儿又接着呢喃:“洋金啊洋金,啧啧啧……”
他的手还扒拉在那只轮胎上,没有一个人笑他。就跟女人喜欢高跟鞋、裙子和口红一样,男人也会对一部高性能的好车发痴发狂。
辛干算不清楚二百二十万能买多少头羊,表情反而不惊讶,只是觉得这车银灰色的车漆很漂亮,光光滑滑的,不像队里那台老车,被风沙碎石碰蹭得都能擦土豆丝了。
辛干问道:“三哥,那何遇姐来这儿干什么?”
“她是摄影师。”
“我知道是照相的,可她已经很有钱了。”辛干有些无法理解。
川昱一时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倒是老张取下口中的干草,幽幽地说:“这叫精神追求,穷人只想吃饱穿暖,吃饱穿暖了的人却会想唱歌跳舞、写诗画画,嗯……还有照相。”
“那我们穷吗?”
“你想唱歌跳舞、写诗画画、照相吗?”
辛干笑了笑:“我只想种的沙拐枣和猪毛菜不要死,不然年年补种没个完了。”
川昱搓了一把辛干的头,说道:“我也是。”
“嘿嘿嘿……”
四个男人在院子里发出一阵傻笑。
辛干从兜里拿了好几根细细长长的白蜡烛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镜拾起捏在了手里:“好啊,你个小鬼头,上次断电我问你要蜡烛照明,你就给了我一截小拇指长的矮冬瓜,何遇还没开口你就新的大把大把往外拿。你三哥还说你节约管队费妥帖,我看你就是眼里只有漂亮姑娘。”
辛干羞红了脸,麻利地从眼镜手上将蜡烛抢过来:“你的皮比黑色还黑,你点什么蜡。何遇姐是女孩儿,生得那么白,黑乎乎的肯定害怕。”
眼镜立马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何遇皮肤白?哈哈,你这个小鬼头原来一直瞅着人家脸蛋看,还有上次那个递水给你的小妹子,也白是不是?”
玩笑越开越热闹,川昱往最尽头瞅了一眼,说:“行了行了,辛干你去给何遇送蜡烛,眼镜你把尤金叫过来,我们商量一下之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眼镜纳闷,接待一个来客不就是给吃给住吗?
老张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截干草秆,老马一般在牙与唇间舔嚼它:“何遇是著名摄影师,她拍下的照片会引起轰动,具体什么好处说不上来,总之这事儿,上头也很重视,不然你三哥犯不着那么远去接她。小鬼,她可不是过来玩一玩凑个热闹的,她的工作,没准儿比我们对这块沙皮更有用处。”
川昱跟着点头,眼镜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辛干握着两根蜡烛说:“知道,何遇姐是来吃精神食粮的!”
在又一阵嬉笑声中,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何遇将最后一件衣服理好放进柜子里,抱出被褥铺好了床。
她嘴唇嚅了一下,想抽根烟,没摸到打火机,反而一把抓到了桌子上的海碗。
离开炉火的馅饼儿冷得快,她饿了,准备揪一点儿,撕了两下没撕动,索性用牙咬,像她在塞内加尔拍过的那些进食的狮子一样,她当时跟领路的原住民说她有时候也这样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