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栖一番话说出来,月微都愣了。
少夫人这话,皇上听了都得吐血吧。
月微掀开车窗,朝暗卫吩咐了下去,而这时,马车因为极速行进而颠簸,耶律素醒了。
挣了挣手,咬牙道:“松绑!”
黎洛栖垂眸:“耶律公主,我说过的,这里是大周的地盘。”
车厢幽暗,耶律素的视线里,黎洛栖的侧颜却如明珠散光,她是辽真女子,到底没见过这般白皙剔透的美人,倒像是辽真传说里的精灵。
只是这样的精灵,外表柔弱让人不禁怜爱,可内里呢,你若是敢对她强硬,她定也不屈。
“不是说赵将军的夫人是乡下娶来的冲喜小娘子么?”
黎洛栖听够了这样的话,朝她反驳道:“我就是乡下出身的小娘子,若是赵赫延心里有公主,我自然不会留恋,但是你记住,我不是怕你!”
耶律素眉梢微挑,小猫生气也真可爱。
也懒得去挣手上的麻绳,反而往马车壁边靠去,幽暗的车厢里,眸光流转地看着黎洛栖:“耶律焙能和大周公主和亲,我身为辽真最尊贵的公主,应该也能挑一个人和亲吧。”
她的话扎进了黎洛栖心里,咽了口气,目光还是清泠泠的不肯露怯,“若是今夜大周易主,耶律公主的谋划自然水到渠成,但若是不成呢?”
耶律素看着黎洛栖的脸,眸光微凝:“赵赫延擅自出兵早已谋逆,若是我的谋划不成,他才是首当其冲。”
听她这话,黎洛栖忽然笑了,如暗夜的白蔷薇,耶律素仿佛能嗅到淡淡花香,对,黎洛栖身上的香气很特别。
“可是现在,我抓了耶律公主,若是事败,我们也是功臣。”
耶律素一瞬间瞳孔睁睁,心里暗骂——这小猫也太聪明了!
马车越往前行进,原本压抑在黑夜里的燥动开始隐隐爆发,黎洛栖听见将士的铠甲声划过空气,震入耳膜。
忽然,一道“咻”的声音刺入夜空,黎洛栖心头一跳,脑子里“砰”地一下,像听见了烟花炸开的声音。
不对,不是像!
忽然,马鸣风啸,车厢开始剧烈地晃动,月微立马护住少夫人,神情担忧道:“辽真军放了穿云箭!少夫人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黎洛栖深吸了口气,她从未见过战争,顶多就是嫁给赵赫延后被他的仇家使绊子……
月微刚要朝车夫喊,却让少夫人攥住了手腕,只见她摇了摇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少女的声音是哪怕在极度恐怖纷乱的环境下,依然能让人心神安定。
保定门前,一排排火把将黑夜烧成了一个个窟窿,犹如俯瞰众生的眼睛,但那火焰是冷的,照的是一条血路。
马车外是尖叫声,逃蹿声,哭闹声,鼓点响,城门闭,哪里还是繁华的京师,战争不过一念之间。
而此刻的马车如一页扁舟逆流而上,被逃命的人撞开,门窗摇摇欲坠地拨响——
“不能再往前了!”
月微话音一落,人群卷起的夜风撞开门扉,几乎是同一刹那,保定门被破了。
黎洛栖来不及害怕,径直将耶律素从马车里拽出来,众侍卫手执火把立于四周,只听那道清澈声音划破夜空——
“众辽真军听令,耶律公主在此,入城后,不得伤民、扰民,更不得烧杀抢掠!有违者,斩立决!”
黎洛栖话音一落,一众侍卫仿佛被清流灌入肺腔之中,于这暗夜里,手执星星火点,异口同声念道:“众辽真军听令,耶律公主在此,入城后,不得伤民、扰民,更不得烧杀抢掠!有违者,斩立决!”
此刻,保定门如暗夜巨兽,不断吐着辽真人马,他们的脸上是杀虐和兴奋,可却在破城后,看见长街之中立着的火光。
耶律素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此刻她站在车衡上,后背抵着剑尖。
城已破,但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众辽真军听令,耶律公主在此,入城后,不得伤民、扰民,更不得烧杀抢掠!有违者,斩立决!”
这次,是耶律素用辽真语说出来的话。
就在黎洛栖心头落下悬石时,她忽然又喊了句:“皇城就在我的身后,那里有数不尽的珍宝财富,辽真的勇士们,那道门,才是你们的归属!”
黎洛栖心头猛然一震,“耶律素!”
而这时,羽林卫和巡防营的人都冲了过来,混乱的战争中,忽然有人喊了声——
“赵将军的夫人就在马车上,立刻捉拿!得者悬赏万两!”
黎洛栖瞳孔一睁!
不过短短时辰,她何时变成了被捉拿的人!
而此时,巡防营的人顷刻朝她涌来!
就在暗卫陷入胶着之时,一道黑手抓住了黎洛栖的脚踝!
铃铛猝然响起,她害怕地想挣脱,却见巡防营的人拔剑——
突然,黑夜中一道羽箭刹那扎入此人手腕之内,直接穿透!
血液滴落,就在黎洛栖几乎被吓晕的瞬间,眼前一道暗影覆上双眼,黑袍银甲,沉木冷香。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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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如浸桃花·?
这道身影像座山一样笼罩着她,身后是无数绵延的火光,风啸马鸣的刀剑声刺入耳膜,于一片巍峨的纷乱中,她攀上了一座稳稳的山。
一双剪水秋瞳含着山间清澈的溪泉,呆怔地看着赵赫延,那双狭长的眉眼如薄刃冷冽,熟悉又陌生,她泛白的嘴唇微微张着,想说话,却让喉咙里漫起的水雾拢住,连眼泪掉下来时都没有声音。
原来一个人在突然而至的极度情绪里,是这样的。
她这辈子算是经历了一次。
他坐于高大的骏马之上,朝她俯身,粗粝的指腹轻轻划过她柔嫩的脸颊,但这种薄意转瞬即逝。
身后的箭矢如雨般飞落,黎洛栖的腰身让他一揽,却不是揽入他的怀抱,而是塞入了马车里。
车门一阖,她听见赵赫延说:“将夫人送回别院,耶律素,带走。”
黎洛栖眼睑颤落水珠,双手紧紧握着仍还是发抖,就在马车调转方向时,车外传来耶律素的声音:“赵赫延,给我松绑!”
黎洛栖挑开了车窗,看见赵赫延手中长剑划开了耶律素手腕上的麻绳,红衣美人骑上了一座骏马,与他一同往皇城而去。
忽然,车窗让人阖上,月微紧张道:“少夫人,小心刀箭!”
她刚把黎洛栖拉回身后,却感觉手臂上贴来一道软意,月微垂眸一看,只见那张精致沉静的脸此刻正倚在她的肩膀上,眉眼紧闭!
月微心头一骇:“少夫人!”
羽林卫守于永庆门前,新任都统立于城墙之上:“大胆逆贼!竟敢擅自……”
话音未落,火光摇晃间,一道穿云箭直刺喉咙!
一众将士大惊:“都统!”
此刻城墙之下,一列列精兵铁骑如洪水猛兽,皇城便如那脆弱的猎物,只见为首者长手一抬,这座昔日庄严肃穆的永庆门,再次迎来厮杀血流。
晋安皇城内,灯火通明,宫人四下逃窜,皇后和贵妃急召勤王的大臣,可这大周的武将大多皆是听命定远侯府,文臣忠心,但拿起一把剑还得两只手。
此刻被护于养心殿的皇帝拳头砸向龙桌,“狼子野心,这大周的武将反了!都怪朕往日太纵容,朕就知道,这些武将不忠心!”
“陛下!”
刘国公声音哽咽:“臣等誓死守护陛下!就算拼了老臣这条命……”
“砰!”
殿外的打斗声愈来愈近,这时紧闭的大门被敲响,是派出去的小宫人。
“不许开门!”
刘国公喝住其他太监!
转身朝皇帝泣涕道:”陛下,不能再等了,眼下唯有逃出皇宫是唯一生计!”
皇帝拳头紧握,骨节泛白,眼底下全是阴鹜:“终究是对他太心慈手软了。”
刘国公和其他大臣今日下朝后都被留了下来,此刻全都跪了一片,请求皇帝逃命。
九五至尊,在兵权刀刃前竟沦为了贪生怕死之辈,年轻皇帝笑了,逃,就意味着放弃这里的一切。
他忽然起身,跪于身下的太监以为皇帝下了决心,“陛下,养心殿后的密道尚没有追兵!”
太监话音未落,已经被一脚踢开了。
皇帝眉眼冷笑,“养心殿的密道,赵赫延比朕都熟。”
“陛下……”
刘国公颤颤巍巍地起身,还想说什么,养心殿的大门猛然被撞开!
盔甲冷冽的光刮过夜风,众人惊呼之间,刘国公的脖子已经被架来了一道剑刃,顺着剑光,浑浊的双眼里看到一双阴冷如修罗的黑眸,幽幽地泛着血色。
“听闻刘国公以命护驾,忠心耿耿,本将军好心,给你这个机会。”
“噗通!”
上了年纪的老臣突然跪在了赵赫延面前——
众臣惊愕:“刘国公!”
这人跪了,嘴巴却还要面子:“昔日陛下念在少年情分,留你一命,想不到竟是养虎为患!赵赫延,但凡你有良心,今日就不该提刀闯殿!你会遭报应的!”
赵赫延眉梢微挑,看着跪在脚边的刘国公,目光转向龙椅上的男人,竟是噙起一抹冷笑:“因为陛下不杀我,我就该跪地感恩,刘国公这张嘴,真有道理啊,只是,以后不要再说了。来人,把他舌头割下来。”
“啊——”
养心殿的血,让刘国公的嘴开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