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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撑着伞经过,见阎鹊和青云又在据医理和玄学而争执了起来,忍着脾气道:“这一路还有劳二位照看将军和夫人。”
    “那是自然,大人您听本道说,若按我的方子啊,将军身子虚弱定是一路上吸了病气,突然爆发了,夫人分了将军的病气,他才能喘过来,照这个理,我们派多点人去照顾将军,说不准就能将他病气吸走了!”
    宫人脸色一白,又想到黎洛栖方才的脸色,这初夏天气温热,她整个人却寒凉至极。
    阎鹊:“胡说八道!若按你这个理,怎么旁人就不会染病了!”
    青云笑了:“你道我当初给将军卜卦冲喜是瞎来的么,这得看生辰八字。”说着,便朝面前这些宫人道:“对了,各位大人,敢问生辰,我也好卜卦一二,看能否为将军分忧啊!”
    他话音一落,那些人脸色都寒了!
    “道长,路途遥远,我们还得尽快出发。”
    说完,宫人们甩了衣袖就坐回自己的马车,想了想,又吩咐下去:“定远侯府的马车,我们的人别靠近,一车病秧子,本就是苦差事,别折煞了自己人。”
    车外的声音隐隐传来,黎洛栖听罢,收下窗牖,这才松了口气,朝月影道:“沿途投宿都是夜里,他们看不太清楚,放心。”
    月影哪里能放心,“少夫人,若是让他们发现……”
    黎洛栖朝他一笑:“你不是说过么?”
    月影怔了怔。
    “大不了,便杀了。”
    月影深吸了口气,选择继续躺回去。
    他们这一趟刚好赶着南方的雨季出行,眼看就要上官船了,黎洛栖开始担心,因为上船是在白天,这些宫人里自然有见过赵赫延的,再避讳,同坐一条船也难免会看到。
    就在她苦想时,不远处又传来阎鹊和青云道长的争吵。
    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刚要转身,就听阎鹊道:“你个老道居心叵测,你瞧这一路上都病倒几个了,将军和夫人身子不适,更不应该靠近他们才对!”
    黎洛栖清瞳蓦地一睁,一芍心里着急,糟了,这阎鹊说话真是口无遮拦!
    果然,就见少夫人往他们走了过去。
    “阎鹊。”
    黎洛栖的声音清冷如这雨季的水烟。
    青云道长眼神微蔑,仿佛在说:你死了。
    果然,黎洛栖朝阎鹊扬了扬下巴,“将军有些不适,劳烦大夫进去看看。”
    一旁的宫人也有些心惊,阎鹊是他们这一路的保命符,若是他都病倒,那真是完了。
    然而没多久,就见他用手帕围着大半张脸下马车。
    宫人去询问情况,他这才气道:“这一路上都多少人头昏脑热了,恕在下冒犯,船舱空气密闭,大人若不再作措施,恐怕一船人都得吐。”
    宫人面面相觑,为首者沉声道:“阎太医可有办法?”
    “凡是体热头昏者,必须戴帷幔遮掩气息,否则体健者一旦吸了病气,也得病倒,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在来时就曾遇到劫船,更何况大人们来自北方不熟水性,这若再染了病不仅受罪,一旦遇险……”
    他话没说完,这些人个个都怕吸了病气,阎鹊这才安慰道:“不过没染病的倒不用遮掩,反而是那些染了病的,得戴着帷幔,我们的船舱里有窗透气,只要离他们远点便是了。就是……”
    说到这,他面露难色:“方才我进去说,将军似乎神色不悦……”
    宫人脸色一凝:“这少夫人的病都多久了还不见好,反倒越来越差,劳烦阎大夫再劝劝,可别把人都搭进去。”
    阎鹊躬身行礼。
    等到上船那日,宫人远远见着定远侯府有几个人戴着斗笠,围着中间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忽而冷笑了声,“这哪里是送人,送葬还差不多。”
    上了船舱,月影将帷幔一揭,人就吊着窗沿准备爬上去了,生怕在这个船舱里多待一刻。
    “月影。”
    忽然,黎洛栖叫住了他,“可是暗卫那边有消息了?”
    月影抿了抿唇,就见黎洛栖眯眼道:“又是你家主子吩咐,不许让我知道的?”
    “这、这也没有说,但暗卫向来只服从于主人。”
    黎洛栖坐在椅子上,“你忠于赵赫延,但你信不信,我让他杀了你,他会毫不犹豫。”
    月影抿唇:“属下不怕死。”
    黎洛栖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信不信我告诉你家主子,你跟我在一个船舱里待过。”
    月影差点掉进河里。
    “少夫人!”
    “反正都是死,你挑一个吧。”
    月影神色惨白,心里默念:死有轻于鸿毛,亦有终于泰山……
    黎洛栖眸光落在跪于地上的月影,轻叹了声:“行船太无聊了,你便跟我说些消息,例如,后日才会传来的,你先给我说了,也不算罪过。”
    月影不吭声,情报便是早一刻知道都可以扭转格局,少夫人真会哄人。
    黎洛栖指尖点了点桌面,“耶律焙死了,辽真那边动了没有,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
    月影想了想,点头了。
    这件事他早就告诉过夫人,也不算是泄密。
    黎洛栖:“那赵赫延,在晋安城?”
    这次,月影沉吟了。
    黎洛栖心头一沉,“圣上急召,说明要他勤王,他若不在晋安城,难不成去了辽真?”
    她话音一落,月影嘴唇抿住。
    而不是,反驳……
    黎洛栖心跳骤紧,“定远侯呢?我关心自己的公公,这不算机密吧?”
    月影:“定远侯自请带兵前往边关,但圣上说将军一日未到晋安城,定远侯一日不得离开晋安城。”
    黎洛栖眉头微凝,双手紧紧攥着,船外的夏雨密密麻麻地打在窗沿边,让人莫名心神不宁。
    千头万绪,理不清。
    “少夫人放心,我们定会护您周全。只是如今这晋安城,恐怕不能回去。”
    黎洛栖笑了:“你忘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了?赵赫延一日不回晋安城,定远侯一日不得离开,圣上的手里一定要抓住点什么,不论是赵赫延还是定远侯府。”
    “少夫人……”
    “还差多少时间?”
    忽然,黎洛栖朝月影看去,“赵赫延,还需要多少时间。”
    月影握紧拳头,“最多一个月。”
    这是机密,但却是月影自己想要告诉少夫人的话,哪怕主子降罪,但在这一刻,他想说出来。
    黎洛栖那双猫儿眼蓄了抹笑意,起身走到船窗边,指尖伸到窗外,柔密的雨丝落在指尖上,她忽然想起和赵赫延在船上的最后一夜,那晚春雨来急,他用力抱着她,跪在她身前时,她说,此刻两人像同舟共济。
    就在月影惴惴不安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那我再坚持一个月。”
    月影心腔震震,起身从背面的船窗上跃出。
    江南夏雨绵绵,塞北大漠孤烟。
    大周的兵马一路疾行,如入无人之地,他们一直等到辽真的兵马往大周边境进攻。
    才终于吹响了出征燕云的号角。
    仿佛阔别许久,终于呼吸到这广袤天地间的空气。
    “将军!月隐卫来信!”
    入夜,军营井然扎在大漠边缘,宛如一枚枚强心钉,主帅的帐篷则隐于一片灰蒙蒙的营帐之内。
    赵赫延接过密信,却见是月影的笔迹,剑眉蓦地一蹙,回身进入营帐。
    男人一身冷寒之气,在看到那字里行间提及的“少夫人”时,修长的指腹蓦地一紧。
    月影的信简短,只写一句:“少夫人说,等你。”
    赵赫延将这行字反反复复看了遍,若这字是黎洛栖写的,他会吃进去。
    这时,有将士候在帐外,“将军,指挥使求见。”
    赵赫延看着信笺上烧末了最后一个字,这才让人进来。
    杜敏和几个年轻将领走入议事帐篷,脸色在这炎热大漠里晒黑了一些,身上带着急气:“将军,辽真果然分散了聚集在燕云的兵马,眼下已经攻破了定州,我们是回去勤王,还是继续北上……”
    赵赫延指腹碾着桌上燃尽的灰烬,声音里携着一道淡笑:“北上。”
    “可是……”
    杜敏心头微沉,“定州已破,辽真长驱直入,必定兵临京城,而圣上一旦急召兖州兵马,将军的谋划就……”
    赵赫延神色自若地看向他:“指挥使与我一道出来时,应该想过这个后果,为何还要出来?”
    杜敏和一众将士眼眸低垂。
    赵赫延的眼底蓄起寒霜:“本将军有虎符在手,乃先皇所赐,见虎符,众将士必须俯首。我的话,军令如山,不从者,杀无赦。”
    黎洛栖的车马在抵达晋安城时,大地如被火烧灼,晋安少雨,此番既热又干燥,但在车马进城时,她看到候在城门前的母亲周樱俪,正要下车去迎,却见一路随行的宫人已经先她一步拦在面前。
    “侯夫人,接宫中御旨,将军和少夫人一路劳累辛苦了,圣上特在宫中设宴款待,皇恩浩荡,此行还是得先入宫谢主隆恩。”
    宫人话音一落,黎洛栖心头猛然一沉,这个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大人,可否让母亲上来一叙,马车继续往皇宫行驶,并不碍事。”
    回了晋安城,宫人就没那么和颜悦色了,仿佛找到了地盘靠山,笑道:“不可。”
    所以,晋安城近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洛栖根本无从知晓!
    而眼下更严重的是,她这趟马车里,少夫人有一个,但真将军没有啊!
    她这趟马车一到皇宫,岂不就是欺君之罪?
    远处的周樱俪也脸色着急,眼看着马车就往城里驶去,根本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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