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月想起从前在仙封的时候,每一次添幻师兄溜出山门,每次司马越和冯许吵架,每次曲霖霖偷懒贪玩,将离都了如指掌。
“回去再说。”将离冷冷道。
于是岚月令既灵看好冯司南,这段时间先放他一马,过了明天——天子祭祖之日再看。
岚月回到客栈,心里实在不踏实。
将离对她不再像第一天那样极度排斥,她可以令将离陪在她身边,不离开她视线,甚至陪她吃,陪她睡,可即便如此,岚月仍是弄不明白,将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说,明天天子祭祖路上,添幻夫妇和冯许打起来,他究竟会帮哪边呢?
如果他站出来,那就是等于告诉世人,他死而复生,那么接下来,跟随他们的,将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冯许也好,添幻也好,为了拿到其他几件法器,为了追查开元锄的下落,指不定会从她身边夺走将离,令将离为他们做事。
想到这些,岚月胆战心惊。
她现在失去了一半的修为,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想要从她手里夺走七弦琴,夺走将离,夺走她的一切,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
将离会明白自己的顾虑吗?
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抉择?
半夜,岚月睡醒,枕边已经没了人。
她顿时心惊,当即从床上爬起,发现师父站在窗边,一袭白衣,黑发散开,思虑重重。
岚月差一点以为将离再一次离开她了,轻轻走过去,“师父。”
将离没有应她,仿佛孤魂鬼影,默不作声。
岚月挨着他,看着窗外明亮如盘的月亮,道,“师父,可是恨徒儿?”
将离不答。
岚月道,“师父若是恨徒儿,明天大可到冯师兄面前,交出徒儿,如此一来,不必再受我束缚了。”
将离轻轻舒出一口气,道,“孽徒。”
岚月道,“师父,徒儿实在不明白,当今世道,与师父当年所愿,相去甚远,你何苦还要坚持?”
将离垂下眼眸,淡淡道,“去睡吧。”
岚月:“徒儿睡不着。”
将离无话。
岚月道,“徒儿需要师父陪我躺着。”
将离眼神中露出一抹讥笑,岚月转过身,靠在将离背上,道,“师父,徒儿可以答应你,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过来陪徒儿躺一会,可否?”
将离眉尖微沉,“你想以此为条件,换我选择自由?”
岚月侧过身,注视着将离,道,“是。”
将离微微叹息,“你疯了。”
岚月笑笑,不由分说,牵起将离的手,往床榻上去。
明天,不论他做出何种决定,先睡服他再说。
第8章 半夜行军戈相拨
次日一早,长安城内钟声敲响,天子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经过宣武门,经过朱雀街,从南门出发,前往皇陵祭祖。
队伍最前面是伶官,击鼓吹笙,奏着悠扬的曲子,骑兵跟在他们后面,接着是托运祭品的常侍,上千人的侍卫军,再后面才是皇帝和后宫嫔妃的坐轿,黑火将军冯许骑马护在皇帝旁边,而后是礼部为首的文武百官。
道路两旁跟着出城祭祖的百姓,每个人手里提着竹篮,里面装着香、纸、祭祀的食物等等,一时间长安城内人头攒动,人流如潮水般往南门涌去。
这日阳光普照,微风和煦,吹面不寒,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岚月爬上大雁塔塔顶,此处视野开阔,能看到长安城内所有大街小巷,无论添幻选择在何处动手,她都能及时赶到,该出手时就出手,捡完漏就跑。
尽管如此,岚月仍是不能确定,添幻最终会选择在何处动手。
以她对添幻的了解,他此时此刻躲在城中某处,或是人群中间,或是楼阁之上,正在用利箭瞄准了黄袍坐轿中的人。
而木木子此时,必然等在某处,待添幻得手之后,再以山河笔施法,拖住追杀过来的人,确保他们逃走时后路无忧。
岚月先令既灵检查了各个城门口,果然,北城门下,就拴着两匹骏马,看样子应该是木木师姐准备,供逃走时用的。
她人应该就在不远处,在某个既能看到祭祖队伍,又能及时脱身的地方。
岚月懒洋洋地倚在塔顶看风景,寻思着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冯许的黑火战斧,那东西实在太碍眼了,一面为弯月形斧刃,一面为勾,同时前端装有矛尖,劈刺一体,染血无数。
将离一开始设计的列缺仅仅是一把砍树用的斧子,意在嘱咐持有者,以苍生为己任,渔樵耕作,勿忘本心。冯许将它重新锻造,摆明了就是要背叛师道,大杀四方的意思。一想到师父的心血被滥用,岚月心中就愤愤不平。
朱雀街上另一头,客栈内,将离仍闭目打坐,额间沁出少许汗水,但他神情安详,眉舒目展,仿佛一尊佛像,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他完全无关。
皇宫宣武门上,一名衣着显贵的宫人负手而立,眯着眼,凝视前去祭祖的队伍,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笑。
那宫人低头朝他身边的侍卫下达了一个命令,侍卫闻言大惊失色,但很快,在宫人严词厉色之下,放下顾虑,提着刀下了楼。
祭祖的队伍仍在有序前进,管乐声,丝竹声,悠悠扬扬,但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乐声越来越沉闷,吹得人没精打采,听得人也觉得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