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我想见妈妈……”混沌之中,响起了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不甚和谐。
她看上去只有五岁,还很稚嫩,也很懵懂,咬字却十分清晰,她小小的脖子里挂了一把小小的金累丝镶玉如意锁,四周嵌八宝石,下缀四个金累丝铃铛,刚剃过发的头顶光亮一片。方才惊雷中,她被嬷嬷哄了睡觉,又点了安神香,睡得很沉。坤宁宫那么大,她住在里间,隔着几重厚厚的菱花槅扇木门,火势尚未蔓延过来。外头那样大的动静,半点听不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公主,皇后娘娘早已睡下,咱们明日醒来再去请安好么?”这宫里的人习惯了保护这位帝后最疼爱的长公主,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长公主平日里是有些调皮,可在帝后面前,一向乖巧听话。夜已深了,是不该去打搅别人睡觉的。
于是,她又被嬷嬷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真的很沉,她不知道自己被人背着离开了坤宁宫。直到一声震天响雷,她才惊醒过来。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黑夜里,她依稀可见背着她的人头戴内侍官帽,这是二十四衙门里内官的头衣。
“出宫。”他的声音略显低沉,不似别的内官那般细声细气。
“出宫?”长公主一头雾水,“为何要出宫?我妈妈呢?”
他只顾加紧脚步,不顾长公主问话。
“你快放我下来!我要见我妈妈!”长公主被人掳走,心生惧色。
“皇后死了。”短短四字,如一柄利剑穿透胸膛。
长公主一愣,“你骗人!嬷嬷说妈妈睡了……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见我妈妈!”她挣扎得厉害,他依然牢牢地抓着她的双腿,任她踢打。
“你们几个,按照旨意,去坤宁宫,一个都不能放过……”一队禁卫军齐刷刷从东一长街上穿过,气势凶恶,似要将人赶尽杀绝。
长公主敌我不分,正要呼救,身前的人迅速躲进夹道,严严实实捂住了她的嘴。
她把他当成了恶人,恶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下一口。
他忍痛不出声,直到她良心发现松了口,才轻声道:“半年前,皇后娘娘救过我一命,今日她有难,我救不了她,但我一定会救公主。”
长公主被他禁锢在怀中,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她还记得这件事:半年前,惜薪司的一名小火者犯了事,于冰天雪地中受罚跪在长街,是她母后途径之时,好心将他带回坤宁宫,才使他没有受寒冻死。事后,她母后命人调查,才知他是被人陷害冤枉的。
“你是……公孙怀?”长公主早慧,小小年纪记性甚好好,她转过头,只见那张好看到令人嫉妒的面孔近在咫尺。
公孙怀生得貌美,可惜是个没有命根的内官,他在宫里受宫女追捧,却遭内侍嫉妒、暗害。
“你……说得都是真的么?”长公主收起了敌意,一双杏眼睁得很大,蒙着一层雾,看上去楚楚可怜,但她很倔强,紧抿着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布满她的小圆脸。
人人都想保护她,不让她知道真相,只有公孙怀,让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女孩承受了成年人的残忍。
“活下去,才能报仇,太子殿下还在宫外等着与公主团聚。”在她绝望痛哭之前,公孙怀给了她希望。
“妈妈……”她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妈妈,“弟弟……”公孙怀告诉她皇后拼死生下了嫡子,却为了躲避刘贵妃赶尽杀绝,趁着大火和宫乱,依靠稳婆和皇后的贴身宫人,连夜潜逃出宫。
在公孙怀的安排下,分为两路,在东华门侍卫交班之际,声东击西,将长公主送出宫。
轰隆隆,暴雨倾盆而下,长公主依偎在公孙怀的胸膛,瑟瑟发抖。
“公主,记住我说的话,千万不要回头。”
一旦回头,只会万劫不复。
长公主牢牢抓住他的手,很温暖,给予她十足的勇气,他也时刻紧抓着她,直到侍卫交班,他才松手将她推出去,与此同时,他引起侍卫的注意,在雨夜中奔跑……
侍卫追赶着公孙怀,长公主听他的话,没有回头,泪如雨下,踉跄着跑出了东华门……
*
阿琅又做了这个怪梦,梦里大雨滂沱,火光冲天,有个人牢牢抓着她的手却看不清面容,何止是此人,就连旁的人也看不清相貌,都不知这些人是否真的存在。
只要生病发热,她就会做这样的怪梦。
阿琅头疼得厉害,做了很久的梦才醒来,睁眼的瞬间,才看清现实:四周破落不堪,屋顶的砖瓦摇摇欲坠。这是她的家,一间多年未曾修葺的小破屋。
“阿玕……”阿琅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唤她相依为命的胞弟,发现自己的声音像公鸭嗓似的,干巴巴,难听极了。
“阿玕……水……”见没有动静,她又叫了一声。
“阿姐!你醒了!”方才在屋外煎药的十岁少年此刻正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见她醒来,喜上眉梢,忙把药端到她床头,“阿姐,快把药喝了,郎中说,喝了药你就会好的。”
她病了好几日,家里早已没钱治病,阿琅觉得蹊跷,便皱眉问他:“你哪来的钱请郎中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