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此刻客厅里,是死寂般的尴尬。
沉默的尽头是窒息。
相较许季的不知如何开口,张龙要看得开些,许哲远无一天想过要尽父亲义务,那便说明他这个儿子不重要,许哲远更不可能爱他的母亲。
那么许哲远的一切,好的坏的,是死是活,与他张龙有何相干?
张龙开口透气:“哪里可以抽烟?”
许季乍地“惊醒”,认真想了想:家里是没人抽烟的,袁斐然借住时会抽少量,但都在她房里……
“阳台。”许季说着伸右指,大致指路。
张龙没说谢,起身便朝阳台走去,途经袁斐然房间时,随意朝里瞟了一眼,俩女生正四目相对,均未张唇。
张龙没再窥视,走到阳台上,拉紧隔门。
袁斐然卧室这边,俩女生听见脚步声远了,脸上的警觉神色才舒缓下来。
刘玲玲才来得及问:“怎么啦?”
还是怕外面听到,声音放到最低。
袁斐然看她一眼。
没张嘴。
“怎么啦?”
袁斐然眉头未展,刘玲玲问她怎么了,她心里很想倾诉,千言万语,却又觉得既然做了决定,便无讲出来的意义。
那天她主动打电话给张龙,本是想问问他的人脉,能不能帮刘玲玲,结果却是个陌生男人接电话,告诉她龙哥在刚刚开打的上海公开赛上受伤,陷入昏迷。
输了比赛是小,人已经被送到ICU去了。
袁斐然现在回忆起那天的反应,依旧揪心,她冲出门就买了飞上海的机票。看到张龙朋友发来的视频,那个黑人选手一拳正好打在张龙左边的太阳穴上,虽然有头套,张龙还是倾斜着栽倒下去。
一、二、三、四……接下来裁判读秒,举起黑人的右臂。
空中洒下拉花彩带,观众们为胜利者欢呼,只有袁斐然直勾勾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张龙,仿若尸体。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愈发闷得慌。
袁斐然的心绪不比颠簸气流好,偏偏空乘还一个劲盯着她,让关手机。
袁斐然到了上海便打车奔赴张龙所在医院。按他朋友发的住院楼二号楼去找,一大堆家属和病人等在大厅,还有七、八凉推车,要么运送奄奄一息的手术病人,要么堆叠白惨惨消毒完的床单。
十来部电梯,一开便满员。
袁斐然深吸口气,掉头走楼梯,到了四楼重症加强护理病房。朋友说张龙在407,袁斐然挨着找,忽然看见一位五十上下的女士伫立在407门前。
张龙妈妈?
袁斐然立刻掉头,压着下巴朝反方向走。
“袁、斐、然?”
那人连喊了两遍,袁斐然才停住脚步,循声望来。
“斌哥?”她脱口而出。
斌哥笑了笑,缓缓朝她走近:“你来看阿龙吗?”
袁斐然脸上讪讪:“听说他要成植物人,刚好在一个城市,就过来瞧瞧。”
“谁说他要成植物人?”斌哥反问,医生可能说过啊。
当然,那位朋友也并没有这样告诉袁斐然。
“他是颅骨凹陷性骨折伴颅骨出血,有生命危险,但要么救回来要么去了,医生没说有中间状态。”
植物人=半死不活=中间状态。
斌哥讲生死很直接。
“这几天他的各项数值都比之前正常,情况应该是在好转。”斌哥说着朝407走去。
袁斐然见门前那位女士还没走,不敢迈步。
斌哥驻足转身,怎么不走?
袁斐然放轻声音,细着嗓子问:“那个……是他妈妈?”
“哪个?”斌哥循着袁斐然的目光望去,冷冷开口,“不认识,可能是其他病人的家属。”
袁斐然再细问,才知这些天都是斌哥在守着张龙。
“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告诉他妈。”斌哥又吐出一句,就跟一口瓜子壳吐到地上一样。
记得那回张龙被打到暂时性耳聋,同样没通知母亲来照顾。
那回不住ICU,斌哥没守仅探望,算是张龙一个人住的院。
七天后回去跟没事人样。
袁斐然和斌哥走近407的门前,原来这间是VIP专享,里面只睡一张病床。透过透明的密封窗,能看见双眼紧闭的张龙,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旁边高高挂起好多输液袋,里面颜色无一袋是白色,褐的红的,看得袁斐然心惊。
袁斐然盯了心电图机好一会儿,甚至没有发现斌哥在来回观察她的表情。
“他还得一会才醒。”
斌哥这句话,弄得袁斐然心里又一阵难受。
斌哥用手背扣了下袁斐然的肩:“唉。”
袁斐然会意,跟着斌哥走另一侧的安全门,出去是预留的吸烟区。
这是一片露天的阳台,宽敞程度和底下的沥青砖,都令人生出在顶层天台的错觉。
斌哥掏出铁皮盒,同时问她:“现在抽不抽烟?”
家里出事后她开始学抽,毕竟忘忧嘛,但很少,一个月才几只。
忽然想起第一回 烟进嘴里,是马路边和张龙的吻。
“抽。”
斌哥笑笑,递来一支爆珠。
“谢谢。”袁斐然从包里翻出烟托,给自己戴上。斌哥一边点自己的烟一边瞧,默默笑袁斐然还是这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