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带着兜帽出现拉莫雷郡,和福斯戴尔主教进行了极其短暂的对峙后,他与教廷就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教廷没花多久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与实力,毕竟他也没费心掩饰,进入四环后,他已经失去了掩盖自身的动机。
教廷无法狩猎他,因为不管派谁来,都只会输,哪怕是教廷的顶端战力教皇,也只是个“伪四环”,而且还是单系的“伪四环”。
如果黎曼把教廷逼进绝路的话,他们或许会搞出一些“鱼死网破”般的反击,问题就在于黎曼没有,相反的,黎曼甚至没自己出手伤过任何一个教廷成员——理由自然是如同蕾娜想的那样,他不想被普通人看成大魔头,这会严重影响他的推广魔法大计。
所以他和教廷之间就微妙地平衡住了。
他有实力,但暂时还不想自己上手揍教廷。
教廷有动机,但又缺乏实力。
直到最近……黎曼公布了诸神的往事,就是校长先生告诉他的那一段,还给豪斯曼教授行星轨道做了数学证明,捎带着提出了引力模型。
这就让教廷彻底陷入了不得不反击的局面。
其实他们真不想和黎曼正面对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但是他们作为大陆长期以来的实质统治者,现在被人这样踩脸,实在没法不出战。
而四环之间的战斗又比较“环境不友好”,所以他们“友好”地将决斗地点约在了海面上。
“教皇权杖的效果其实并不是将任意一个三环光系魔法师提升到四环水平,它最初的效果是,将任意一个九环光系魔法师提升到传奇水平,后来权柄分崩离析,它的效果就变成了将任意一个四环光系魔法师提升到五环的能力,时间权柄再次崩裂形成时间圆环后,它的效果才变成了今天这样,所以我一直把教皇权柄当做某种世界上限提醒器看待。”
“时间圆环中的人可以维持五环的水平,那是因为他们受到的是那个时间的世界限制,一旦他们踏入这个世界,就会飞速地衰减到四环。”
“不过如果教廷想要战胜你的话,这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所以黎曼,你大概率面对的一群四环光系魔法师啊你明白吗!”
校长先生说这段话的时候,焦虑得抓着胡子在他的书房里滴溜溜地转。
黎曼把视线从他的书架上转回他身上,拍了拍校长先生的肩膀:“我知道,冷静点,校长先生。”
“或者说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让他们决定决斗的时间,我自己去找时间圆环实在太麻烦了,教廷如果打算把这当成最后一博的话,肯定会让那几个看守时间圆环的神父也出战,只要我能解决他们,被困在时间圆环里的你的同伴,就可以自己跑出来了吧?”
校长先生依旧很忧虑:“你确定吗?他们都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老怪物……他们拥有的可是当初世界还没受限时的战斗经验啊!”
黎曼:“嗯……但我觉得他们肯定没有对时间魔法的经验?”
“……那倒也是。”
以上,便是黎曼和校长的上一次谈话内容。
所以他在这里耐心地等待,等待的并不是教皇和教廷的其他成员,而是那几个守了时间圆环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们。
几道白光从空中飞来。
黎曼抬起头,眯了眯眼,不知道是被太阳光刺的,还是这群人刺的。
几团光落地的时候。
黎曼伸出右手,抽走了他们飞行中的一瞬间。
突然间,这几个白色的光团就又回到了数十米外,且不受控地跌落了下来。
黎曼又打了个响指,数十米外的那片空间转瞬间天地变换,海洋表面的水分子蒸发进入大气,又重新在大气层中凝结降水,数个循环往复,而身处于其中的几个人类来不及逃脱就化成了枯骨。
这一过程快得惊人,快得让人心生恐惧。
隐藏在暗处看着海面中心的那些人面色灰白,心神大震。
他们知道黎曼已经步入四环,也对一个四环禁咒法师的威力有一定的估算,甚至也知道如果对方没有那些奇怪的坚持,直接对教廷出手,他们这些人肯定扛不过很久,但他们没想到……即使他们已经将黎曼·伊瑟维尔德视为最大的敌人,却依旧低估了他。
他们看着黎曼·伊瑟维尔德在完成这一简单快速的屠杀后就垂下了眼,神色轻松随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他的那些无穷无尽的数学问题之一吧。
唉……教廷的命数,或许就止于此了。
……
黎曼在感受这个世界上哪个位置在发生大规模的魔力泄露。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等上一天?没准好几天?
因为虽然他自己知道这场战斗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但对方估计是抱着打持久战的心情来的,所以或许时间圆环有什么奇怪的迟滞性?也有可能他们做了别的准备,总之不管是什么,他都得等上一会儿了。
他没打算在海面上多呆——他一向不喜欢海洋气候——直接回到罗德公学找到了校长先生。
“什么?!”
校长先生的反应称得上是激烈——“什?什么?!你已经——这么快?!真的假的?你确定?!就这么结束了吗?!”
吐出一长串无意义无顺序的单词后,校长先生猛地坐到了桌面上,一脸怀疑人生。
他等待这个成功的时刻太久了,或者说就是因为太久了,所以他才如此难以置信,他想象中的那一刻,一定是惊天动地的模样,而不是……起码不是黎曼出去了一趟,还没多久,就回来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搞定了,事情结束了,你的同伴们马上就要从那个困了他们数百上千年的鬼地方出来了”——的样子。
这……这太虚幻了,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奇怪的梦里一般。
黎曼再一次伸出手拍了拍校长先生的肩膀:“接下来就等你的同伴们发现看守他们的人已经不在了,然后不管他们搞出什么动静来,只要我能感受到,我们就知道时间圆环究竟在哪,然后就可以去接他们回来了,开心点。”
“对……对,我该开心点?”
“嗯?”黎曼突然发出了一声疑问的声响。
白胡子的校长先生猛地从桌上上站起来,一半期待,一半不敢期待地问:“怎么了?你感受到什么了吗?”
黎曼:“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
“走,是这个方向。”
他们最终到达的地方是又一片海域,再海面上漫无边际地靠黎曼的感知飞了大半天后,他们终于靠近了目的地。
不过……目的地已经有人在了。
“普雷斯科特神父?”
黎曼迷惑地出声。
那个一向缺乏表情的圣子殿下平静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黎曼笑了笑:“你怎么在这?”
“伊瑟维尔德,你并不是唯一一个知道那段历史的人。”
黎曼:“所以……他们让你在这里看守吗?”
“以防你还不知道,教廷和我的决斗,我赢了,所以严格来说,你已经不需要再遵守他们对你的命令了。”
普雷斯科特摇了摇头:“不是,我和你们一样,是通过魔力泄露找过来的,我本以为我还要花上数十年成为教廷最高层才能知道这个地方在哪,你倒是为我省了不少时间,谢谢你,伊瑟维尔德。”
黎曼怔了一下。
“我说了,伊瑟维尔德,你不是唯一一个知道那段历史的人。”
“你知道深渊是怎么产生的吗?”
“深渊原本存在于时间的尽头,一切,时间的尽头,时间权柄碎裂后,深渊才与我们所存在的世界产生了重叠。”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黎曼:“你造成的?”
普雷斯科特神父抬起头,看了眼黎曼:“我就是巴尔德弥斯。”
黎曼笑了下:“你是说你就是光明神?可是如果你是的话,怎么会不知道时间圆环在哪呢?”
“我出生时并没有带着记忆,我只知道我有一项很重要的使命要做,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那个使命是什么而已。”
“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教廷保存下来的历史上,他们喜欢掩盖很多东西,但只要将细节一一对照起来,依旧可以还原出当初的真相。”
“我花了二十年,终于知道了我的使命是什么——既然深渊是由我带来这个世界的,自然也该由我让它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黎曼皱了下眉:“你想怎么做?”
普雷斯科特神父第一次出现黎曼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那是一种混合了释然,狂热,欣慰,愉快的神情。
“伊瑟维尔德,时间权柄的另一半在你身上对吗?”
黎曼点了点头。
“那就好,呆在这里别动。”
接下来,在黎曼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普雷斯科特神父的身体碎裂成了一粒粒光点,那些纯白的光点像一道飓风一样猛地将黎曼和海面包裹了起来,黎曼忍不住伸手遮挡了一下。
然后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没入了他的身体。
这一切都发生在两秒内。
光点消失后,他才喊出那一句——“普雷斯科特神父!”
站在一边的校长先生也惊呆了,他忍不住叫喊出声——“他不可能是乔!乔……乔完全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识别出乔的灵魂!他们完全不一样!”
黎曼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对方消失前的位置。
“既然他是这样相信的,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
“萨敏?”
一道沙哑的嗓音让沉默的黎曼与校长先生扭头看去,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个人,他们大多一脸沧桑,衣物版式古老,几乎不用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从外表上看出来不是本时代的人。
“安迪先生?!”
白胡子的校长先生像个小孩子一样喊了一声,朝那十几人中领头的那个大叔扑了过去。
萨敏……黎曼默默想到,原来校长先生的名字是这个啊,怪不得他总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真名……
“萨敏,你成功了是吗?辛苦你了。”
校长先生伸手抹了抹眼泪:“辛苦的不是我……”
他转过身,伸手示意站在一旁的黎曼。
“这位是黎曼·伊瑟维尔德先生,我在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成功了之后就将希望寄托到了比我更有天赋的年轻人身上,是他捣毁了教廷,你们应该感谢他才是。”
被校长先生叫做“安迪先生”的那名禁咒法师长了一张恐怖的魔法师脸,一看就是适合被拿来吓小孩的角色。
以他为首,所有人朝黎曼行了一个他没见过的大概是古礼的东西。
“谢谢,我代表其他人正式接纳你为魔法师的一员。”
黎曼弯起眼笑了一下:“谢谢,但是我恐怕已经不存在魔法师的一员这种说法了。”
对方愣了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