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开完例行会议,宗兆槐抓起车钥匙走出去,秘书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
他主动报备,“我出去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秘书连连点头。
他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孤魂野鬼般开着车,往人迹稀疏的郊外走,那里道路宽广,绿树成荫,即使不足以改变心情,走一遍,看一看也是舒服的。
以前他还能寄情于工作,但近来他再也不能集中注意力在某件具体的事务上,明明在考虑问题,却冷不丁发现自己已经走神,只能一有空就出来散散心,试着调剂下紧绷绷的大脑。
他还没有完全绝望,这得感谢郗萦,如果她死了,他想自己就真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车子上高架开了一段后,他看到人民医院的指示牌,便从最近的栈道下去。
前几天他约叶南吃饭,得知郗萦的母亲病了,已经在医院住了一周,她现在成天在人民医院守着,照顾母亲,很孝顺。
叶南有郗萦母亲的病床号——姚乐纯要他代自己去探视。
“我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去合适,她说什么时候都不合适。”
这的确是郗萦平常的口气,宗兆槐听在耳朵里,竟然有种如饥似渴之感。
叶南说:“不过我还是抽空去了趟医院,一出电梯就碰上她,我俩站在走廊里聊了几句,她连病房都没让进,直接把我恭送下楼了。”
“她看上去,还好吗?”
“气色不错,跟以前一样漂亮。”叶南开着玩笑。
宗兆槐低头喝酒。
叶南歪头思索了下,叹口气说:“我在想,她是不是连我也一起恨上了?”
“她跟母亲关系不太好,大概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叶南释然,“看来还是你了解她啊!”
宗兆槐苦笑着又灌了口酒。
“哎,我有个主意!干脆呀,你代表我跟乐乐再去探望她母亲一次,怎么样?别说我没给你创造机会啊!”
宗兆槐瞥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我这不是在给你找借口嘛!否则你哪有理由接近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事就去她家楼下转悠啊!”
宗兆槐顿时一脸尴尬。
叶南说:“那天在医院,郗萦让我转告你,以后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在小区看见过你好几次。”
“……”
“她既然肯提到你,说明气已经消大半了,这时候你总得主动点儿吧。”
“你不了解她,她没那么容易回心转意。”宗兆槐犹豫着,“还是等过阵子再说吧。”
叶南没好气,“怎么着,你还等她先来跟你搭讪呢?”
也不是没可能。
宗兆槐想起郗萦第一次跟自己翻脸后,打扮得妖艳夺目,扭到他办公室来挑衅的情形。
“奇迹总是有的。”他笑笑说。
不过最后他还是问叶南要了郗萦母亲的床位号。
此时,宗兆槐就守在住院部底楼对面的林荫道下。一个多月前,他也是这样守在另一座城市相仿的位置,为的是看同一个女人一眼。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看见郗萦从楼洞里出来,站在台阶最上层,一脸迷惘,茫然四顾。下午四点的阳光还很耀眼,她用右手手掌搭着前额,似乎在找什么。她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神情冷漠,又有些傲然。
不多会儿,有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开门下来,朝她招招手,郗萦立刻发现他,快步下台阶迎上去。
宗兆槐希望她会回头,看见隐藏在树荫下的自己,哪怕像从前那样轻蔑地朝他笑笑也是好的。但郗萦头也不回就钻进了车内。
他又觉得这样也好,他现在有点怕面对郗萦。想起她时,心里会没来由一阵痛,随即是欣慰。至少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宗兆槐往停车场走,步履缓慢,神思飘忽。快到自己的车前时,梁健给他打来电话。
“宗先生,刚刚听到个消息,关于宇拓的。”他语气急促而激动,“昨晚他们秘密开了董事会,整晚上都在讨论大事,就在半小时前,会议结果出来了——孔志成退了,新任董事长不是孔锋,是他姐姐孔薇!”
“哦,消息确切么?”
“确切!是孔锋自己说的。”
宗兆槐心神有所收敛,暗忖孔志成这老头还挺有魄力,曾敏当时真没料错。
“孔锋没闹?”
“没有,他大概明白自己不可能再扳回来了吧。”
孔锋落魄后,很多从前表示要忠心耿耿追随他的下属忽然就作猢狲散了,反倒是梁健,经常主动约他出来喝酒散心,令孔锋略感欣慰,他不知道梁健这么做,完全是出自宗兆槐的授意。
此时,梁健的语气微含沮丧,“原来指望孔锋当家,咱们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孔薇和沈强,一个比一个辣手。尤其是沈强,胆子大,爱冒险,相当难搞,以前有孔志成在,他的很多手段被老头子压着不给用,咱们还能沾点便宜,往后他没了挟制,肯定会拼命打压我的人。”
宗兆槐觉得梁健的担心有些夸大其辞,他忧虑的却是另一件事。
“先别灰心,虽说宇拓的当家人定下来了,不过要整顿全局、厘清线索还需要一阵子,咱们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看还有什么能做的——我这就回公司了,见面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