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点头应下。
见他伤心也快,开心也快,如今情绪变化之快倒是更像一个孩子了……颜熙心中也一时不知是何滋味。总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造化在弄人。
该恨魏珩吗?她当然是恨过的。尤其是这一世被毒杀前的最后那一段日子。她被困在内院,过着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就像是被剪断了双翅的鸟儿,再不能傲天飞翔。
其实沦落到这一步,她必然也有错的,但这也不妨碍她恨魏珩。
可这恨中,必然还是掺杂着爱的。是因爱而生出来的恨意。
但事到如今,对他如此种种,必然也是心疼、心伤的,也是难过的。
*
魏珩带颜熙去金龙寺见慧云大师,坐在颜熙面前的,是一位苍老的耄耋老人,同她那一世在金龙寺见到的那位住持方丈不一样。
不过……这个人她却是认识的。
那日同母亲去上香,她恍惚间被一个人找去说话,而那个找她的老人便就是面前之人。
颜熙忍不住问:“大师,您何故会如此?”
慧云虽容貌苍老许多,但他似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念了句佛号后,对颜熙道:“施主是指老衲的容貌苍老吗?其实是年轻还是苍老,不过一副皮囊而已,不是那么重要。”
颜熙忙致歉:“是小女子唐突了。”
慧云道:“你如今什么都知道了?”
颜熙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她侧首看了魏珩一眼,复又朝慧云望去,道:“大师,我知道您是有大智慧之人,可如今,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慧云说:“人是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人的,陛下有今日,也是他当年自己的选择。施主,老衲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其实生也好,死也罢,皆不是那么重要。很多事情,想强求也是强求不来的,大多数时候,都是竭尽所有,到头来却只是事与愿违,徒剩遗憾罢了。”
慧云说这些的时候是看着魏珩说的,他就是想说给魏珩听。
当年那般执念着,可如今又是如何?
凡事都有代价在,顾此失彼。
最终徒留遗憾。
颜熙想了想,她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既我的寿数是陛下求得来的,那么,可否我折一半之寿给陛下?”她望着慧云,目光急切。她希望是可以的,这样一来,至少他们都能再活好些年。
“不可。”还没待慧云说话,魏珩便严厉拒绝了。
颜熙不满他的霸道,拧着眉问他:“为什么不可?”
魏珩有些气急败坏,他眼神犀利的盯着慧云看,似有警告之意。
慧云却笑了,他道:“陛下瞪着老衲也无用,你瞧老衲如今这般姿态,似是还有能力的吗?老衲如今同陛下一样,不过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能活几日活几日罢了。”
魏珩知道,此事是他连累了慧云大师。
不过当初他求慧云时,也并不知道慧云也会因此而殒命。
慧云还要去打坐,没多陪二人。如今春光不错,既来了此处,魏珩便不着急回去。
所以,二人手牵手肩并肩在寺庙中逛一圈后,又在此留用了斋饭。天太晚,最后又打算留宿在此,次日再回城。
晚饭后,夜色初上,魏珩心血来潮,带着颜熙一跃,便飞上了屋顶。
颜熙身子才坐稳当,便见魏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壶酒来,他给颜熙递了过去。
“夜间凉,喝点或可暖身子。”
颜熙却有些愣住了,她并没伸手去接。
“怎么了?”魏珩问。
此情此景,颜熙突然想到了那一世的魏珩来。
“颜娘?”魏珩又再问了一声,颜熙这才回过神来。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然后伸手去接过,同时向他道谢。
魏珩这才曲下身子,挨着她坐。
“这里是酒吗?”颜熙晃了晃。
魏珩侧眸借着皎洁的月色打量她,月色之下的她,更是温婉柔美,魏珩望着她笑。
“是。”他回答她。
颜熙道:“可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不能喝酒的吧?”
魏珩似是懒散而坐,而坐姿间仍有章法在。便是此时此刻,他与神俱来的一身矜贵气也未泯分毫。
魏珩说:“你我都是佛门之外的人,又不是嗜酒,无碍的。”
颜熙轻轻应了一声后,就没再纠结于此,而是望着天下月亮同他说:“我们从前好像从未这样过。”她指的是跟身边的这个魏珩,“我就记得,我们一处在院子里看过月亮。”但那时候也不似这样靠得近,那时候的魏珩仍还言之规矩、动辄礼数,无人时,他们或可肌肤之亲,但若是在院中,在人前,却是始终保有距离在的。
她就记得,那是中秋佳节之夜,他从魏家家宴上回来后,便来了她院中。
然后他们二人摆了个圆桌在院子里,面对面而坐,喝酒、赏月、谈天。
如今再回想这些,真的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魏珩自也是想到了这个。
“今日虽不是中秋,但今日的月亮比那日的还要好。”魏珩说。
颜熙又看了眼,倒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虽天不冷,但夜间多少有些风在。魏珩坐在上风口处,他高伟的身躯完全替她挡住了风,颜熙倒丝毫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