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所有的创作,我每个故事构想都要在市场的监视下创作,我画好的线稿被编辑部退回来,让我改,让我往其他人的想法靠。”
“从那个时候开始,不是我在控制你,已经是你在控制我了。”
陈港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绵软无力,但眼镜里的却透露出一股森然的恨意。
“我想杀了你,你本该早就死的...这本烂作,本来早就完结的...”
楚重阳冷冷地听着,地上的影子乱成了一道麻,在雨水泥泞的山路上不断喘息。
喘不过气。
执念是雨,是火,是丝线。
最后成了人,成了波旬。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创作出我?”
陈深开口。
“因为我...”
陈港没说完,陈深直接打断他的话。
“因为你不服气。”
陈深盯着陈港。
“你想证明自己如果随大流跟着其他人一起写,也能做顶上的那一位,你画完我之后才发现自己违背的初衷。”
“违背初衷的是你自己。”
陈深的侧脸淌着雨水。
“从来不是我们。”
“违背初衷的原因有很多。”
陈港皱眉。
“不仅仅因为金钱,心血,生活的压力,同行的瞧不起,太多太多,整个人世间就是由私心私念组成的,我撑不住了。”
他缓缓地从心里叹出一口气。
“你看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大义凛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永远站着不弯腰,我的脊梁早就被世人给戳弯了。”
“你看看...”
陈港的声音在抖。
“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画在这么有钱的一个家庭吗,就是为了让你少受些压脊梁的事,你和楚重阳都一样,有最好的*资源,有光亮的东西砸在你们的身上,你们长得好看,就算做些坏事儿也不会被骂。”
“被骂的只有我。”
陈港笑起来。
“他们说我这个作者失心疯,三观不正对笔下的人物没有感情。”
“而且你哪里算是我笔下的人物,你现在有了自我意识,开始走出了漫画构建的舞台,你好起来了,你眼里有光了...”
陈港大笑。
“谁来救救我呢,这天底下又是哪个作者他妈的创作了我呢,我凭什么就撑不住就要扭曲就要偏执,凭什么不能让我出生在一个文人家庭有一幅铮铮铁骨。”
楚重阳看着陈港大笑,像是看到了刚刚知道自己人生是幅漫画的自己。
“你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讨厌?何止讨厌?”
陈港笑得眼镜都在抖。
“你们看到漫画里的那个陈港了吗,我憎恨我自己,我也想杀了我自己,我想把那个软弱无能只能借东风的自己给推下去埋起来!都结束吧,一切都结束!我想不明白!”
“其实没什么想不明白的。”
楚重阳站起身。
“每个人,不管漫画里还是漫画外,一出生剧本就订好了。”
“人和人基因不同,家庭不同,这很残酷。”
楚重阳接着说。
“剧本是命运写的,是大环境写的,人自己的意识只能对这个剧本的走向改变百分之五,聪明的人可以来一个寒门出贵子的剧本,稍微没那么聪明的可能这一辈子都要锁在原定的剧本里。”
“是啊,这就是现实!”
“而幸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遇贵人的机遇,这些我都明白...”
楚重阳抬起眼。
“可你已经知道了这些,为什么还会被这些东西困住?”
她像是在对自己说。
“一副牌已经拍在了你的牌面上,可能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但是你不打下去就永远不可能好,演好自己的剧本就好了。”
“演好自己的剧本...”
楚重阳重复着。
“一个挣扎在泥潭里的灵魂不需要最后成为大家的将军,一个小兵他努力地活着笑着,最后站在战场上拿着战旗挥舞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是一个完美的剧本,他不需要所向披靡,不需要站在市场上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你的执念是你不甘心于你自己人生的剧本。”
楚重阳说着,把这几个月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你撕碎了剧本,你罢演了,你把灵魂交给了魔鬼要了几张额外的牌,可你又不甘心甩下了牌,最后你成了魔鬼,成了地底的影子,乱成一团麻,乱成了你自己都憎恶的模样。”
对面的陈港已经僵住了。
地底悬转的影子豁然被雨水戳出一个大洞,露出丝丝缕缕的错乱。
盘根错节,互相挣扎。
“你说。”
陈深站直身。
“你为什么不能停下来想想呢?”
为什么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自己画笔下的人物。
不珍惜人生馈赠的东西,哪怕那张牌再臭*再烂。
一张一张打出来,最后层次不齐地,不还是一个不错的牌面。
就算不是所有人都称赞的牌面,破了点儿烂了点儿,好歹还在桌子上摆着。
好歹没废了牌,没把精神气给丢了。
好歹还‘活着’。
陈港又开始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