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软弱到什么地步。只要能让疼痛中止,灵魂她都可以出卖。
高斯从办公室拿了联赛的考试大纲出来,走前听了老王一番殷殷叮嘱。高中还是以成绩论英雄的年代,高斯虽然混,动不动就搞个大新闻,但是对他,几任老师都有种对自家孩子的迁就和照顾,凡事都有两面,几个任课老师之间还互相打气:男生晚熟,总有开窍的那么一天。
从办公室出来,迎着朝阳高斯深深叹了口气,扶着楼梯,一步一步没精打采地下楼。第一节 是英语课,他也不着急回去,慢悠悠地走到从严楼下,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赖宝婺。
“怎么了她?”声音突然响起,一旁站着的男生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
“肚子疼。”
“傻逼。”高斯火就上来了,她肚子疼,你他妈就站在边上看她疼吗?
男生被他骂得有点找不着北,都没顾上生气,就看到这人拿起赖宝婺一条胳膊,手从她腿弯穿过,结果力没用对,抱她第一下还纹丝不动。高斯吸口气,腰部猛然发力,拔起她直奔医务室。
男生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在后面喊:“你谁啊你?”
大汗淋漓地跑进医务室,两个说闲话的校医站起身,一个问:“怎么了?”高斯直奔屏风后,小心把女孩放到病床上,气喘吁吁地说:“她肚子疼。”赖宝婺一张脸煞白,脸上是痛出来的冷汗,跟虾米似地蜷成一团,濡湿的刘海软塌塌地贴在额头,嘴唇发抖,气若游丝地说:“痛经……”
他立刻补充:“她大姨妈。”
痛经最后被一粒布洛芬,和两瓶葡萄糖生理盐水摆平。
校医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女儿也差不多她大,给赖宝婺开药的时候耐心叮嘱她:“快来例假了就不要吃辛辣刺激性食物。”
赖宝婺两手撑着床边,乖乖点头,竭力控制着没让脸红地太明显。高斯难得循规蹈矩一次,坐在门口打点滴的位置上看考试大纲。赖宝婺坐一旁,等着配药的护士给她扎针。护士用镊子拈起一团酒精棉花,她自动地把头转向另一边,手背一凉,她的心瞬间提起。
护士调节了下滴速器,看她迟迟不敢转过头去,笑道:“这么大还怕打针啊,已经给你扎好了。”
赖宝婺迟疑地回过头,正看见护士撕胶带固定的动作,这对她来说跟缝合手术没差多少。吓得她立刻又把头转了回去。
“您还是给她绑个药盒吧。”高斯冷不丁道。
护士乐了,真给她找了空药盒,撕了两根长胶带固定住她扎针的那只手,本来是怕小朋友乱动滑脱才会这么做,但是赖宝婺也没拒绝。
时间在药水的一点一滴间过去。
一缕阳光静静照在窗台一盆小雏菊,安静的房间只有纸页被翻动的淅沥脆响。赖宝婺仰头看了看被输液管连接的滴瓶,暗暗着急。
盯着面前一页纸,高斯也不看她,四下俱静里慢悠悠、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听到没,让你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特别是烧烤。”
女孩彻底安静。
中间护士来换第二瓶点滴,看男生还在又是一笑,刚刚她还跟校医猜这两小孩的关系,女生文静秀美,男生高大帅气,两人虽然一句话不说,男生却三不五时地看她一眼。那种青涩懵懂两小无猜的感觉,总让人觉得青春是如此单纯如此美好。护士跟他说:“你先回去上课吧,她还得好一会儿呢。”
高斯:“没事,我等人过来陪她。”
邵天赐一节课完了才收到严欢的微信,暗骂一声,立刻跑去医务室。从窗户往里看,就看到了一个打死他都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高斯。跟赖宝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没有近到让人对他们的关系产生非分联想,也没有远到以为他只是碰巧来这里看病。
每次赖宝婺抬头看吊瓶,高斯就转过脸看她,预感到她要低下头之前,男生目光又若无其事地落回纸上。
邵天赐站在光影里不动。人在巨大变故前的动物本能给了他某种直觉。
一个最不可能也最有可能的直觉解释了高斯之前的所有反常。
对高斯,邵天赐的恨一点不比赖宝婺少,甚至因为同性的关系,强化了某种程度的竞争意味。他有想过,如果赖宝婺真是他亲妹妹,他绝对会冲进去让高斯滚蛋,警告他离赖宝婺远点。但问题她不是。
严欢喘着气跟上他的脚步,看到邵天赐明明已经到了医务室门口,忽然转身往回走,搞得她莫名其妙,又去追他:“怎么回去了?”邵天赐冷着脸没吭声。严欢有点生气:“你这人怎么这样,着急要来的是你,走的又是你,我不管你了,我自己去。”女孩一转身,校服里面连帽衫的帽子就被人扯住,她叫起来:“你干嘛?”邵天赐冷淡道:“回教室。”男生不客气地拖着女生往回走,女生叫着拍着让他松手,一路上都有人回头,有人笑,校园里似乎总不缺男女生这样嬉笑打闹。严欢表情忿忿,嘴角却忍不住一再上扬,只觉得阳光如此明媚,天气这样晴好。
孙欣欣站在三楼的走廊边,阳光照得她微微眯起眼,她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