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的也从郎君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晏铮放下银盘,在曲如烟身边坐下,“是三娘子你……和你的嫡姐的事。”
曲如烟蓦地抬头看他。
晏铮说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曲泽从未告诉过她的。
曲挽香从小就被订给了太子,不是抢了她的婚事。甚至,曲挽香也没有瞧不起她。
怎么可能?
曲挽香抢了她的婚事,否则她怎么会对祖母说那些话。曲挽香也讨厌自己,否则她为什么从不拿正眼看自己。
“胡说……这都是阿兄胡说八道的!”曲如烟砰地放下茶盅。
“可郎君这么说,总有原因。”
“你闭嘴,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小厮!”
曲如烟不禁尖叫出声,不管过去多久,曲挽香都是她心中那块不能触碰的逆鳞。
“我本以为,你是整个曲家最不会替她说话的人……”她痛苦地绞出声音:“连你也要向着曲挽香吗?”
她分明愤怒又失望,可一看见晏铮那条为了自己才弄得遍布伤痕的手,攀上脑门的火气就犹如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得彻彻底底。
……他是不一样的。
他并不是曲家那些下人,他根本没见过曲挽香。他是这个家里唯二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就和她娘一样。
自己对他发脾气,不对。
“可你凭什么说曲挽香不讨厌我呢?”她拉下肩膀,欲言又止:“如果她不讨厌我,那她那时又为什么……”
“三娘子愿意说给小的听吗?”晏铮靠近她,就像害怕再被她舍弃,小心翼翼地请求:“小的想要报答您,可如果不先了解您,又谈何报答呢?”
他的声音低哑清越,带着一种能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你能发誓吗?”曲如烟抬头看他:“你发誓,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个主子,不是曲挽香,不是别的任何人……你能吗?”
门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雨,空中沉郁的乌云映照在晏铮眼底,他一字一句道:“来安发誓,从此往后,只有三娘子一个主子。”
曲如烟对从前的记忆多少是朦胧的,唯独曲挽香,她记得无比清楚。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其实知道曲挽香十分得太子喜欢。
太子每日都会派人送书信给曲挽香,早晚各一次,风雨无阻。光她偶然瞧见的就有数十回。可她从来没见曲挽香回信,一次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不想让人觉得坏了规矩吧?她那时这样想。
可碰巧有一回,她在东院荡着秋千,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角门外。下来的不止有曲挽香,还有太子。
曲挽香连信都不回,怎么会下着雨单独跑出去和太子见面?
她躲进门后偷看。
太子的脸被油纸伞遮住瞧不分明,她听见曲挽香叹气:“殿下,够了,我要回去了。”
太子拦了她一下,将什么东西给她:“别忘了这个。明日,我再派车来接你。”
“殿下……”
“如如,别忘了,像这样偷跑出来和我私下见面,是你祖母和父亲都默许的事。你不回我的信我也不恼,但不要再拒了我的马车。”
短暂的沉默后,曲挽香笑了:“殿下哪里话,我何时有拒绝的权利。”
可当曲如烟支起脑袋往门外看时,向这边走来的曲挽香脸上却没有笑意。
那是她第一次隐隐从这个温柔平和的嫡姐身上,感觉到名为“愤怒”的情绪。
可那样高贵的太子殿下都亲近到叫她的小名了,她为什么要生气?
曲挽香的身边一个下人也没带,她收了伞,方才发现躲在门后的曲如烟。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荡……荡秋千。”曲如烟小声回答。
“噢。”曲挽香淡道:“原来是这样。”
见曲如烟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花,她将花递过去:“送给你吧。”
曲如烟摇头:“这是太子殿下给你的。”
后来曲如烟才知道,那是一种只能生长在温暖南方的珍稀名花。在京都几乎看不见踪影。
可因为曲挽香说过一句喜欢,太子便将一座宫台都用来精心培养这种花,每天有数十名宫人分别照料。只为了在送曲挽香回来时,摘一朵赠予她。
曲如烟羡慕又嫉妒,能被当朝太子这样喜欢,是做梦也不能的。
所以当她知道,曲挽香的意中人另有其人,甚至和那个男人早已私定过终身时,才会尤其愤怒。
“你既然自己选了和太子的婚事,就不要怪祖母罚你。”
她去向祖母告密后的第二日,曲挽香果然因为那个“晏家郎君”被罚跪了祠堂。
她得意地看曲挽香双膝红肿,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从她的脸上窥见一丝悔意,当然,也没有愤怒。
“为什么?”她不可置信:“你既然这么不喜欢太子,那就把婚事还给我,那是我的!”
以往她像这样咄咄逼人,曲挽香从来无动于衷。唯独那次不同。
“三娘,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曲挽香轻轻叹气,似乎在斟酌话语:“太子……并非表面上的那样……”
“你骗人!”这些在曲如烟听来不过都是嘲笑,是借口,“殿下天天给你写信,他那么在乎你,你却还要和那种男人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