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他凭什么?
像是自言自语,晏铮扭头,眸子沉在眼皮底下,只剩幽恨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物的山间。
随从知道,他家爷的下一步,在曲家。
牙婆一早醒来就等到一桩大好事。
那个富得流油的曲家,竟要从她这儿买新的小厮!
曲家这等望族,下人从里到外一应都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从外买人是头一回。
好巧不巧,她手里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牙婆欣喜若狂,将手下的奴才统统招来,看了一圈问:“安四呢?”
“妈妈找他干什么,他那种公子爷……”
“妈妈找我?”
声音自人群后方响起。
那是个五官深邃、相貌亦邪亦正的俊美男人。
扫帚正被他斜斜撑在右手肘之下,不怎么规矩的站姿也带出点英姿飒飒的味道来。
这就是牙婆的“人选”。
前几日,安四走投无路,找上牙行卖身为奴。
他说自己别的不会,耍枪弄剑十分在行,牙婆本不屑一顾,哪儿知今天就碰上曲家点名要会武的小厮。
能干活的小厮不少,会武的可真没几个。
牙婆思及此,冷笑一声:“你小子运气倒是不差,跟我来。”
三年前,一场宫变让京都无数大官小官遭了抄家灭门之灾,安四这种相貌不凡又有一技之长的,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官家之后又怎样?一旦没落,还不是沦落为奴。
牙婆盘算着,她买这个公子爷时花了二两银子,要是曲家能挑中他,这二两银子就能变成二十两银子:“你收拾收拾,午时一过,同我去曲家。”
“曲家?”晏铮闻言,佯装惊喜地问:“妈妈,我什么都不会,也能去那个曲家当下人?”
“又不是只带你去,能不能被那等门楣的望族挑中,就要看你自己了。”
天上忽然飘起细雪,廊下的嬷嬷肩膀瑟缩,自从二娘子过世,春寒就一年比一年古怪,四月的天,竟还下起了雪。
“夫人,人牙子把人都带来了。”她掀开门帘,满屋的暖香总算吹散一身凉意,“一共四个人,卖身契都是知根知底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一个,从前是官家出身,个子虽高,体格却不如其他三个魁梧彪悍。”
嬷嬷暗骂牙婆拿不出人就滥竽充数,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胳膊没人家粗,腿也没人家壮,生得虽赏心悦目,可她家夫人要的是打手,好看能顶个什么用?
萧氏却问:“官家?哪个官家?”
嬷嬷忙道:“奴看过了,姓安,从前是个无名无姓的芝麻小官。他爹娘死了好几年,家里宅子也拿去抵给官府,跟那些庶民没甚区别。”
从外买人,曲家也迫于无奈。
霍家每每上门闹事,轻则打砸东西,重则打伤下人,这回更是无法无天,竟然趁着墓祭带人上山打伤了他们郎君和三娘子!
夫人不顾和老爷起争执也要从外买人——曲家这些只懂得侍奉人的家生子哪儿是霍家那些野蛮人的对手?他们再来,曲家难道要任人欺负?
好在最后老爷松了口,但也只准夫人挑一个。
一个也行,反正她会挑最好的那一个。
早在牙婆来前,嬷嬷就叮嘱过她,将几个奴才饿上大半天,好方便之后让自己挑人。
嬷嬷带着婢女,往关了人的屋子赶,刚到湖心却被人拦下:“妈妈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上哪儿去?”
嬷嬷一见来人便笑:“三娘子,老奴这是去替您和郎君挑打手呢。”
“打手?”曲如烟一早就等在这里,她有一半江南女子的柔软相貌,哪怕此时一双细眉不高兴地挑着也没见多少威慑力,“那这事祖母知道吗?祖母难道准了外人进曲家?”
“这……”
每逢墓祭,老夫人都会想起已故二娘子,以至于悲伤成疾,卧床不起,这是心病。
曲家大小事宜也因此归了萧氏来管,哪怕老夫人眼下反对,也作不得数了。
“三娘子,这都是夫人的意思。您和郎君的伤还没好,霍家要是再上门,那可怎么办?”
她搬出萧氏,曲如烟果然有所动容,“那……我和你一起瞧瞧去。”
在曲如烟看来,一个人牙子手里怎么可能真有正儿八经会武艺的人,她娘为此打破祖训,那才是荒唐。
到了关人的屋子,婢女依言进屋送去吃食,待她出来,嬷嬷就问:“里边怎么样?”
婢女道:“那三个精壮些的在一起说话,另一个在替他们把风,婢子进去时还险些撞到他。”她噗嗤一笑,“他生得好看嘴也甜,还管婢子叫了声姐姐。”
嬷嬷无奈:“你的差事办好了?”
“妈妈放心,婢子把那馒头给他们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才出来的。”
这是嬷嬷想的法子。
谁先明白抢到这馒头的人能被曲家挑中,谁的赢面就大些。
虽大费周章,但这样选出来的人才不会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饿死鬼。
“三娘子,”嬷嬷上前劝道:“您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