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姨妈对赵素可有抚养之恩,原主对宁姨妈也是最为亲近,听到是她,赵素立刻站起来。
房门处随着声音走进来好些人,宁姨妈三十多岁,保养极好,白皙的皮肤此刻更突显出眼圈儿通红,高高绾起的头发浓密如乌云,一身石青色的春衫裹着她依旧苗条的身躯,看到赵素她就冲过来:“你这孩子,可把我给急死了!”
赵素长这么大只被奶奶和小学班主任这么搂过,此刻被她紧紧扣在胸前,感动而不敢动。
邢氏等人纷纷道:“姨太太放心,丫头是全须全尾回来的呢!”
宁姨妈拭了把眼泪,放开赵素,双手拉着反复看了几遍:“太后有没有罚你?怎么回来的?”
这应该是所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看到她们关切的眼神,赵素本来想敷衍几句的。
想了想,又觉得明天要是陆太后突然下旨让她进宫当厨子,到时她们十有八九会吓个倒仰。为了把惊吓度降到最低,她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老实交代,提前给他们打个预防针为好。
便把身子坐正了些,再从她们脸上一个个地睃视过去:“我给太后做了顿饭——”
“做饭?”
屋里人也不是太多,连主带仆也就二十多个吧,听到这里大伙就像是齐齐被掐住了脖子,张开了二十多张嘴望着她!
就连随后跨门进来的庆云侯和大伯赵楠,听到了赵素的回话,俩人瞠目结舌站在门槛下,也好像连呼吸都屏住了!
本来,闯下这个祸,赵素能凭自己本事这么快平安无事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而她居然还说给太后做了饭——
她衔着金汤匙出生,打在娘胎里接受的就是这世间优越的一切,她什么时候下过厨?怕是厨房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再说了,她要是有做饭的智商,还能闯出这祸来?
“素姐儿,当着父亲和大伯的面,不许撒谎!”
宁姨妈给赵素使起了眼色。
“没有撒谎啊,不信您进宫问问。”
先前陆太后让她做饭可有不少人看到,这事瞒得住吗?也没有了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吧?
庆云侯一步跨门:“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刚才给太后做了顿饭,她就放了我。”
庆云侯神情愈加惊恐了:“那太后她吃了吗?”
“吃了呀!还吃光了。”本来还以为她那样的精英更喜欢牛排呢,谁知道是麻辣烫!看来下次可以大胆点,有条件的话给她炸点臭豆腐尝尝,或者螺蛳粉她可能也不会拒绝。
“……那她吃了以后还好吗?!”
庆云侯看起来惊骇得都要背过气去了,连问出来的声音都轻飘飘的不能着地。
想想确实也够惊悚的,她和陆太后一个是有点脑缺不学无术的小丫头片子,一个则是万人之上威名赫赫的太后,一个敢做,一个竟然也敢吃!
“挺好的。还让我明天再进宫。”
“完了完了!”庆云侯开始团团转,“老四呢?死哪儿去了?赶紧让他遣人进宫给太后请安!”
又朝喊来长随:“去把我的朝服备好,马鞭拿上,我这就进宫向皇上和太后请罪!——刚刚在宫里怎么就没听皇上说呢?不然也省得耽搁这么长时间了!”
说完他狠狠一跺脚,拔腿往外冲!
大伯赵楠知道事态严重,看赵楹不在,急忙先打发邢氏立即进宫给陆太后请安,然后自己也随在安庆侯后头跟了出去。
这边厢宁姨妈紧紧地抓住了赵素肩膀:“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呢?这要是太后吃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
赵素看着一屋子拍起大腿喊菩萨的人,感觉自己真的没有让陆太后吃得不爽这件事,已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太,何夫人携何家大姑娘来访。”
屋里人正对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般淡定自如的赵素惴惴不安的工夫,丫鬟进来通报了。
“知道了。”
忧心忡忡的黄氏回应道。
赵素心下一动:“哪个何夫人?”
“回三姑娘的话,就是工部何老尚书的长媳,何家大夫人。”
就是今天过生日的何家小姐的妈!赵素立刻反应过来。这娘俩跑来干啥?莫不是来刺探消息?
跟她心有默契的还有在座的二姑娘赵萦:“早不来晚不来,人都回来了才过来。”
杜氏也不以为然:“先前在戏社里倒是欢腾得很,这会子来卖假面花子。”
“少说两句吧。”黄氏站起来,“劳烦姨太太先陪陪素姐儿,我们几个出去见见客。”又嘱咐赵素:“素姐儿屋里好好呆着,反省反省。唉,但愿宫里一切太平!”
她叹了口气,方与杜氏和赵萦带着人前往迎客。
赵素跟着宁姨妈送到廊下,看着前呼后拥的一行丽人迤逦步出院门,再看着三面只有在影视剧和书本上才看过的砖墙花窗,又闻着院角芍药花香,到这时才渐渐地有了几分身处古代的真实感。
回到屋里,宁姨妈先前焦急的之色又浮到脸上来:“太后跟你说什么了?她怎么会允许你进膳房?”
宫中厨房是何等要紧的地方,很显然不是随意能进的。
关键是,赵素就是如实告诉她来龙去脉,她也不会相信啊!
她没有说话。
宁姨妈狐疑地望着她:“我总觉得你有哪里不对劲。”
赵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望着她。
宁姨妈的娘家是徽州的大户,非常有钱,跟官家也有生意往来。夫家也是湖州的书香门第,可惜人丁不旺。
宁姨妈在丧夫后带着大笔嫁妆和一个独子,连可以傍身的亲族也没有,寡妇门前是非多,又因为一心想栽培儿子宁珵成材,所以进京来投奔从小就感情甚好的表姐,欲请已成为当朝权贵夫人的表姐一家帮扶宁珵找个好老师。
到了京城才知道表姐已经病故,那会儿赵素没妈,宁家母子又远道而来,由妻子的娘家亲戚照顾幼女,这的确算是个妥当的安排。
十二年过去,宁珵早就已经考中进士,并且去年已在通州任县令了,但宁姨妈仍然还住在庆云侯府照顾赵素。
第9章 原来这是个坑!
在赵素印象里,宁姨妈对原主百依百顺,事事迁就,原主从而与姨妈也亲如母女,大小事都会和姨妈说,以至于好几次宁姨妈提出要离开另置宅子,都在原主哭闹阻拦下而被合府的人齐齐挽留下来。
当时只有大伯母邢氏没有出面,宁姨妈说大伯母邢氏只是个直性子的人,并不是真心不想挽留,但原主压根没听进心里去。
赵素深思着侯府内宅这些往事,面对宁姨妈的询问,她说道:“姨妈想多了,我当然还是我。”
宁姨妈更加惊奇了:“你从前都叫我姨母,如今怎么成了姨妈?”
赵素卡壳。随即机智地转换了话题:“您说到我不对劲,怎么不说太后有些不对劲?”
“太后怎么了?”果然宁姨妈注意力跟着转了过来。
“您看,今日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她竟然没有直接下旨向父亲问罪。”
赵素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宁姨妈听到这里,却一点也不意外地说道:“当然是因为花月会那件事。”
“花月会?”
自打出宫,这三个字倒是没少听到。“花月会又出了什么事?”
“就是朝中的政事。”宁姨妈看样子不想细说,“我听说太后最近找了侯爷好几回。她拘你,应该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赵素是偶像剧狗血小说的忠实拥趸,听到这句话,立刻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气息:“姨妈这话似大有深意。”
不是她想的多,守寡的美艳太后,还有鳏居的盛年猛将……别说这只是本小说,就算是放在历史里,寡居的太后和威猛的将军,这戏码也不鲜见。
何况按照陆太后的玛丽苏人设,早年庆云侯跟随在皇帝身边,对陆凌有没有存上一星半点的倾慕以至于双方丧偶之后擦出火花,也很难说。
若是这般,那倒是有点刺激了……
所以陆太后拐她进宫,是挟她以令老相好?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宁姨妈打断了她。
可是这种八卦怎么能藏着不说呢?现成的小说情节,要是听不到,她不是白穿越了一趟?
“还请姨母详说说这‘醉翁之意’的典故!”
“大人的事情少打听。”
她还不叫大人?之前都已经蠢成这样了还不让打听,打算让原主当一辈子傻帽?
赵素有点不太理解这位原主印象中“温柔贤良”的姨妈的脑回路。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宁姨妈喝了几口茶之后,忽然又自行往下说起来:“前不久,礼部左侍郎史恩被人弹骇利用花月会敛财,皇上大怒,要查办他,太后却想保他。
“然而史恩的罪证确凿,于是朝中好些大臣都赞成皇上严惩,就连一直拥护太后的一些老臣,比如大学士张彻也对此保持了缄默。”
赵素疑惑:“那这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宁姨妈放下茶杯:“你父亲就是首当其冲支持皇上严惩史恩的那个人。”
“……”
“说来奇怪,”宁姨妈接着道,“太后往常最是公平公正的一个人,这次不知为什么,却一反常态,跟皇上杠上了,不但如此,她还要留用史恩,所以这次你犯事,按理不可能这么轻松出来的。”
赵素一骨碌坐了起来……
咋回事儿?陆太后不惜跟亲儿子唱反调,也要保一个犯了大罪的臣子?
精明绝顶的大女主犯脑抽了?
不,不管陆太后是不是脑抽,眼下摆着的事实是,陆太后的“醉翁之意”不是她所猜想的狗血剧情,而是关乎朝堂上的案子,她一介社畜,一穿越过来就直击朝堂矛盾?
“您是说父亲成了太后的政敌?”
“说政敌也是太严重了些,太后和皇上终究是母子,只不过是在这件事上有了分歧罢了。”
宁姨妈琢磨出了一个她认为更合适的说法。
总之就是有矛盾吧没错?
就是说庆云侯正在支持皇帝跟陆太后唱反调,原本应该是坚定站在同一阵线的太后母子,现在处到了对立面,而庆云侯支持皇帝要严惩贪官的决策,那庆云侯必然也就成了陆太后眼中不听话的臣子!
赵素支棱起了满身的骨头,开始仔细地回忆今天的事……
何家小姐明知道原主得罪过在座,偏还叫她去,这安的什么心先不管,只说陆太后选择在这样的场合行赏,用意恐怕也不会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