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紧跟着哼了几声,薄被下的身子不自觉地就往他这边贴近了一点。
柏颂低眸看着她的脸颊,指尖感受着女人柔软的发丝,原本空洞的胸腔像是一瞬间就被填满,溢满了爱意和温柔。
床头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然亮起。
或许是白光映衬,他的眼底一瞬间便暗了下去,沉默许久后才伸手拿过手机,点开上面的聊天窗口。
“根据您的情况,如果想要彻底修复掉损伤的皮肤,是有一点困难的,一方面是疤痕形成已经有一定的时间,另一方面是从资料上来看,您背部烧伤的面积并不小。”
“目前现有的激光技术只能对小面积的疤痕进行淡化,并不能彻底去除。所以如果您还是选择修复的话,这个过程的时间会很长,中途花费也会很高,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接受?”
“如果您能接受,我们可以再约一个时间细聊。”
“……”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看。
其实从刚开始他就知道想要完全修复的愿望无异于白日做梦,但最后还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去找了医生咨询。
可惜事实显然。
或许有些东西注定如此。
眼皮微微垂落,他放下手机,低头又看了看女人安静的睡颜。
其实他知道问题在哪。
不在外部的疤痕,不在后期的修复,反而在他自己。
是他一直没有接纳自己,是他一直没能放下当年的事,所以才会选择逃避现实,仿佛只要不让她看见,就依然可以在她面前保持一个好的形象,就仍然可以掩饰自己的懦弱与不反抗。
但是他明明最清楚的,
阮念压根不会在意这件事。
从来都不会。
……
翌日午间,医院食堂。
一行人陆陆续续从走廊里走出来,阮念照例跟着同事们一起下楼吃饭。
“你这脸上怎么弄的?被猫抓了?”
餐桌上,一个男同事脸颊上的细小疤痕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阮念顺着声响抬眸看过去。
同事眼皮一掀,明显是不怎么高兴被提到这件事,半晌摇着头轻声叹气,表情有些无奈:“不是猫,是个小姑娘。”
事情说来其实很简单,来检查的女孩眼睛下面有一块深色的胎记,或许是觉得不好看,她非要带着口罩接受检查。
本来这是没什么影响的,但后面口罩被他不小心勾到扯下来了,女孩脸上的胎记暴露在了外面,急急忙忙找他拿口罩时小拇指刚好就划到了他脸上,直接留了一个细长的印子。
或许是伤口刚好在脸上,同事谈起时不免就有些愤懑:“小姑娘爱美我理解,但我是医生,什么样的疤没见过,犯得着上手吗?”
“你刚不说人家不是故意的吗?”旁人笑着接腔,哼了两声后跟着分析:“而且我觉得这里面主要原因不是爱美,是人都有自尊心,你敢说你在第一眼看到她脸的时候,没有发呆或者出神吗?”
“……”同事一时语塞,半晌才尴尬开口:“毕竟是第一次见,多多少少是有点惊讶的。”
言外之意就是有出神。
“那不就是?比起所谓的疤痕,他们更怕的是外人的视线,那会比单纯的伤口更让人难受。这种人呢,一般自尊心都会比较强,会很抗拒别人的触碰……”
同事侃侃而谈,像是经验老道,一通分析就把大家的话茬都吸引了过去。
阮念手拿筷子,无意识地戳了几下餐盘里的米饭,眼皮耷拉着,胸腔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小姑娘疤痕在脸上,所以不让你碰她脸。我当初下巴长痘流脓,医生用纱布包了好大一块,我也特别抗拒别人盯着看,恨不得整天就把自己藏在围巾里……”
同事的话像是一个引爆器,一下子就触发了她脑袋里深埋许久的事情。
他好像,
从来没有让她看见过他的后背。
“阮念?阮念!”
耳边突然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对面的同事看着她餐盘里一点都没动的食物有些不解:“你不饿吗?怎么什么都没吃?”
筷子随意地拨了拨米饭,她摇摇头:“不是,我刚刚在想事。”
“哦,那你快点吃,我看外面好像要下雨了,别到时候淋回去。”
她点点头:“好。”
口袋里手机恰好震动,是柏颂发来的消息。
【柏颂:今天晚上几点钟下班?】
他今天去了现场彩排,这个点应该也是在吃饭。
阮念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眉宇间有些出神,半晌打下几个字。
【阮念:大概九点?】
【阮念:不过今天有暴雨,你过来的时候当心一点】
【柏颂:嗯,我记住了。】
手机屏幕很快又归于平静,阮念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声气。
希望是她想多了。
……
晚间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凶,雨水哗哗啦啦地砸在地面,像是永远不会止歇的大鼓鸣声。
一直到下班时间,雨声都没有几分缓和。
阮念照常站在医院门边的位置等待。
大风和大雨叠加,四周的气温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她穿着薄薄的针织衫,胳膊上慢慢就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风吹开了她的短发,她受不住寒意,不自觉就环住了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