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过去, 这次的场景宋以星熟悉。是他窥天机时执拗要寻找的执念, 他站在柳树下笑, 杨柳枝叶被阴风吹得狂舞,监视皇帝的宫人吓得四处逃窜, 这段时间宫里死了太多人了, 尤其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 几乎每日都有人莫名地死去。
看着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人的狼狈模样, 宋以星感觉到心中畅快一浪高过一浪。不过皇帝见好就收, 心腹大臣已经非常不满方士了, 但皇帝决心利用方士,所以暂时不能让这狼与狈分道扬镳。
于是看着红墙角落下的鬼, 扬起笑道:“翟厌, 你别吓唬他们了。”
那只鬼抬眸, 沉沉地看着他,过了会儿解释道:“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皇帝歪了歪脑袋, 并没有想到翟厌会对自己解释。他想了想, 不多时就有了答案,他觉得大抵翟厌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所以不愿意被误会。
于是在阴风之中,皇帝的笑容一点点散去,眸里翻涌着暗潮:“是给我炼丹的那位方士手笔吧, 罢了,我待会儿就告诉他,我信他的能力。”
鬼不知道皇帝的计划,眉头皱起。
皇帝就对着他笑,没有多说什么。
应该是瞧见了皇帝眉宇间的坚决,这只鬼的面上浮出挣扎之色:“会死。”
想也知道无名不会这样的好心,皇帝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心口微荡,这皇宫中唯一一个担心他性命的竟然是一只鬼。开口答道:“死便死了。”
反正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只是见这只鬼的眉眼微垂,才补充道:“反正这样的日子我也受够了,干脆把皇位让给他。”继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重新扬起了笑:“翟厌,无人超度你,我度你。此生不能,来生必定信守诺言,来生不能,生生世世总有能度你的时候,你等我啊!”
鬼沉默了许久,目光将他看了看又看,很小声地说了什么,皇帝没听见。
宋以星之前窥天机的时候听见了,翟厌是应下来了。
至于为什么皇帝突然说这话,宋以星也从‘思想’中找到了答案,因着监视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监视他的人都惶恐得不行,生怕下一个被厉鬼害死的人就是自己,哪还有心情去管皇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皇帝便把消息递了出去,皇宫里哪些是心腹大臣的人,这些人里哪些是忠心耿耿,哪些是见钱眼开。以及心腹大臣在皇宫的布防又是如何,几时松懈几时严密,全都给传递了出去。
除此之外,皇帝还将厉鬼的情况说了说,让人去打听去请道长仙人。
但皇帝收的回信却并不乐观,回信上确实有打听到有关厉鬼的消息,将厉鬼所作所为全都不差地传了回来,后面还有一句——属下无能,尚请不动仙长为其炼度。
说的委婉,其实就是厉鬼作恶多端,无人愿意超度罢了。
寒风凛冽,绽开了几朵梅花。
皇帝终于传了无名,宋以星盯着殿下的无名,只能忍着恶心和仇恨,就怕自己的情绪太多,压住了本身的思想。
无名瞧着宋以星,微微拱了拱手,极其敷衍道:“贫道见过陛下。”
皇帝道:“仙人炼的丹可真能让朕位列仙班?”
无名道:“自然。”
皇帝又道:“得道成仙乃普天所求,仙人将机会献给朕,朕当真惶恐,今日传你来,便是要答谢仙长!”
无名掀了掀眼皮道:“金银财宝于贫道只是身外之物。”
皇帝装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道:“如此,朕将皇位交给仙人也算放心!”
宋以星听着乐,心说深墙里的人在心计这方面再怎么也比无名这种非专业的道士厉害,皇帝这一句下去,把装着无名贪婪的一汪池搅得那叫一个波涛汹涌。
皇帝这波离间计漂亮啊。
因着翟厌算不上一个喜怒于色的人,哦不,鬼。所以宋以星在平时相处中总喜欢通过微表情去挖掘翟厌的情绪。此时宋以星用这样的经验去看无名,便看见了无名被放大的贪婪。
除此之外,宋以星还发现了一点违和,按理来说,贪婪之人在面对巨大诱/惑时,特别是当这个诱/惑正中自己胃口,会抑制不住自己卑劣的向往。
此时,无名眉宇间确实有那无法控制地对权力的渴望,但很快地被另一种情绪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宋以星一看,心里就惊了惊。
他看出了无名的愤恨,还有几分宋以星不太确定的情绪,就好像是一种‘我怎么被这种人干掉了’‘我竟然中了这样的人的圈套’的一种不屑和不甘感。
在看直播的抱阳道观的几位也看出了点端倪:
小师叔:“我怎么觉得无名有些奇怪?”
二师叔也是这么觉得,赶紧道:“是不是眼神奇怪!”
大师叔道:“是这样没错,无名眼露凶光,讲道理,皇帝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随意拿捏任他搓扁捏圆的小人物,他没必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小星星。”
陆仟:“卧槽!”
小师叔:“卧槽!”
陆仟:“宋以星,你小心点!这个……这个逼很可能就是……”
传音符到这里烧完了,陆仟的声音戛然而止。
其实宋以星也觉得眼前的无名或许真的是无名,和他一样附身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以此躲避翟厌。不过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就怕自己的惊疑不定会压过身体本身的思绪,被无名看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