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询猛然抬头。
这语气不对,这是、这是在交代遗言。难言的悲伤凝上心头,他不禁潸然泪下:“又要有人走了。”
先是寻路,又是仇灵均。
他这剑宗……他这剑宗,还要死多少人?
白虹被仇灵均送回了剑宗葬剑谷静待下一位有缘人,他不忍心让白虹也在不见天日的鬼城熬几百年。他赤条条的来这世上,又将赤条条归去。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
仇灵均挖出了自己的双眼,道灵眼离体,化作两道白光在空中交缠,灵韵道道,他把自己的双眼炼制成了对双鱼玉佩,散发着纯白柔光的双鱼玉佩缓缓飘向谢玉:“我就剩这双白眼了。”
“谨以此物赠师兄以作离别之物。”他眼角还在流血,怕谢玉不收,又加了一句,“这不脏,是干净的。”
道灵眼,天生灵物,连鬼气都不能侵染,他也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埋在鬼城下尘封已久的剑阵缓缓飘起,浮现于鬼城上空的九个方位,剑意涛涛,杀气凛冽,仇灵均湮灭在这浩荡的白光里,黑衣雪肤,光彩翩翩的少年最后回了下头,在铃铃作响细铃声中,朝谢玉道了一声:“珍重。”
人在临死前大概都会想一下会不会有来世。
仇灵均也想了下,短暂的想了下。
有师兄在,他还是想来这个世上的。
可师兄不喜欢他来,那……还是不来了吧。
仇灵均,道陨嘉州鬼城。
水无双也看到了嘉州上的鬼城,可他道行浅,所以他还是来晚了,亲眼看在仇灵均消失在滔天剑阵里。
谢无霜,肯定是谢无霜。
这世上,只有谢无霜才会让仇灵均心甘情愿的去做所有事,哪怕去死。
“谢无霜,他是你师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四百年,谢无霜,四百多年。”
“鬼城无活物,仇灵均为你镇压鬼城四百年,为你扛下了所有的罪孽,他只想你接他回小则峰。\” ”……哪怕你接他回去了再杀他。”
水无双在风辞月身边待了这么久,再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他知道仇灵均要死,少年惨笑,“你,你怎么忍心。”
在剑宗升龙峰顶云雾深处那一瞥惊艳了的他过往余生。
“他是妄想。”
“是我仰慕的人。”
水无双跪地,手指擦入地面流出了鲜血,可他却恍然未觉:“不要这么对他,谢无霜,你为什么疼他一次,就再疼他一次。”
风辞月颦起了眉。
他才知道水无双跑了,但敢跑到这里来……真是不知死活。
仇灵均不在了,水无双摸上了自己脸,指尖划破了脸颊,瞬间鲜血四溢:“这张脸,还给你。”他其实也不喜欢像别人。
他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小丑,是个不知羞耻的小偷。
水无双又看了眼谢无霜,弯唇笑了下:“你真的很好看。”
真不愧是仇灵均喜欢的人。
是他……永远也成为不了的人。
水无双站了起来,顶着一脸血,坦然走进了剑阵:“我爱他。”
他感叹道,“我真的爱他。”
又一个人消融在剑阵里。
没人阻止,或者是不想,或者是太意外没想到。
谢玉还是只是在看,他大概有一点点明白前世仇灵均为什么爱上水无双了,仇灵均缺爱,他给不了,水无双能给。他想,在他去守鬼城的那六百年里,水无双要是日夜陪伴着失明的仇灵均的话,仇灵均很难会不动心。
风辞月终于对水无双有些印象了。
他脑海里一直只是像谢玉的少年鲜活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像大海里一朵平平无奇的浪、湖心里无端泛起的一丝涟漪。
四百年对风辞月而言还是太短。
水无双做不到谢玉这样一眼惊鸿,他不如谢玉这般鲜明灼灼,但他也有自己独有韧性,像蓬勃顽强的野草。
仇灵均死了,后来赶来的、很像谢无霜、说了一大堆指责的话人也死了。然而漫天修士没一个人离开的,气氛凝滞,沉闷的像在肺里封了一层厚厚的水泥,喘不过气。
水无双说剑阵是谢无霜放的,谢无霜没反驳,大概就是真的。
同门师兄弟……何至于此。
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没一个人敢说话。
谢无霜屠尊者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疑似有了尊者的实力。
尊者非尊位不得质疑。
沧澜再高不过尊者位。
无论今日发生了什么,是否是谢无霜做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沧澜可能新诞生了一位尊者。
双鱼玉佩还静静的漂浮在谢玉身前,光泽细腻柔和。道灵眼所化,应该有堪破功法之能,是件半仙器,假以时日,应该能化为仙器。
谢玉接住了玉佩,稍稍摩挲了下,分开赠与两人,一是裘立人,一是歌云:“借你们百年。”青年衣襟雪白,声入碎玉,“尽快赶上我。”
裘立人双手捧住玉佩,本来还有点难过的,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真的?一百年,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道灵眼啊,这可是。
歌云同样,她捏着玉佩,许诺道:“我会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