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五七要逃离南淮星到现在,已经半个月的时间,这还是薄峤第一次看到宋羽河露出笑容。
宋羽河雕出一片让他满意的花纹,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连带着治病都乖巧又配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无意中他的视线落在薄峤身上,微微一愣。
宋羽河只一眼就认出了薄峤,本能让他感觉到一阵狂喜,毕竟他连带着修57前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薄峤了。
此时见到穿着白大褂的薄峤,欢喜直接溢满心中,让他刚才那个轻柔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他高高兴兴地想要叫“先生”,但下一秒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放松的身体猛地一僵,本能往后退了退,眼睛里浮现一抹惊恐。
医生正在抽血,他突然一动,差点让针扎歪。
“哎哎,别动。”医生说,“扶住他的手。”
宋羽河像是被吓到的小动物似的,又出现当时的应激反应,拼命挣扎着往后缩,几个人都按不住他。
薄峤再也看不下去,快步上前一把将宋羽河拥在怀中,手指顺着他的后脑缓缓往下抚,柔声安抚他:“不怕啊,只是抽点血。”
宋羽河明明知道宋五七并没有出来,但还是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分割成了两半,一半被薄峤身上的温暖蛊惑得想要拥抱住他,发泄自己的痛苦和委屈,但另外一半却在提醒着他,现在的自己到底有多可怕,不想让薄峤靠近他,省得受伤。
太矛盾了。
矛盾得让宋羽河牙齿都在打颤,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该推开薄峤还是抱住他,只能保持这个僵硬的姿势,任由针戳进自己的身体。
他全程都浑浑噩噩的,等到治疗完后依然缓不过来。
房中暖气开得很足,他的手心足心却是一阵冰冷,像是冰块似的。
薄峤就像是真的医生一样,治疗结束后根本没有多停留,回头看了宋羽河一眼,便离开了。
他看出来了,现在的宋羽河并不想见自己。
宋羽河浑身的疼痛被这次治疗彻底安抚下去,他努力将自己藏起来,直到病房里的人陆续离开,房门被轻轻关上,他才如梦初醒,猛地从被子里出来,茫然张望四周。
偌大个病房,空荡荡一片,只有他自己。
薄峤走了。
意识到这个认知,宋羽河披头散发地坐在榻上好久,才喃喃叫了声:“先生。”
他踉跄着下了床,想要去追薄峤,但是那堵房门好像是他自己给自己竖立起来的高墙,将所有人隔绝在外,也把自己困死在这一个小小的房间里。
宋羽河双腿一软,一个趔趄趴在地上,好在整个房间都铺了厚厚的地毯,也没磕疼。
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要将房门打开,叫住薄峤,让他不要离开,但那只苍白的手在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眼前突然闪现自己的手死死捏住锉刀的那一幕。
宋羽河瞳孔一缩,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他跪坐在门前,仰着头茫然看着眼前的扶手。
只是一个扶手,只是一扇薄薄的门,为什么……他就碰不到、打不开呢?
这段时间,无论宋羽河想了什么,做了什么,宋五七只是潜伏在他的意识中冷眼旁观,毫不动容,就算宋羽河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好像沉睡了似的根本不理。
但是现在,宋羽河孤零零坐在地上,满脸茫然看着门,似乎要看到天荒地老的模样,宋五七终于忍受不住了。
宋羽河微微偏头,看着一旁的玻璃柜门上倒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对着他出声。
“宋羽河,你不再需要我了。”
宋羽河茫然地说:“什么?”
之前宋五七问的从来都是“你不要我了吗”,根本不像这一次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
宋五七说:“你不需要我了,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负担。”
宋羽河一愣,连忙摇头:“不是这样,你不是负担。”
宋五七对他来说,从来不是负担。
而是救赎。
“你喜欢薄峤,想要和家人亲近……”宋五七说着,自嘲笑了一声,“而我却对所有人都放不下戒心,就算是宋晏、宋关行,哪怕是向玖,我也不能付出全部信任。我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碍你,甚至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将刀往你在乎的人身上扎。”
宋羽河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摇头:“不是这样的。”
宋五七却说:“之前我想带你回莫芬芬,薄峤过来拦我时,我差点把他杀了。”
宋羽河呼吸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柜子上的倒影。
“我就是为这个而生的。”宋五七破罐子破摔,面无表情地说,“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想方设法地带你回莫芬芬,来确认我自己的价值。”
宋羽河的眼泪已经在这段时间哭干了,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能呆呆看着他。
“你看,我就是这样阻碍你好好生活的人。”宋五七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在莫芬芬,你需要我,但在南淮,我就是一个让你痛苦的负担。就这样,你还要我吗?”
宋羽河眼睛缓缓张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要,我要的……”
宋羽河知道自己的心理病态,可是他就是不想让一直陪伴他的57就这样从人生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