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看到她的眼眸澄然一亮。
他的心却暗淡了几分。
她救他,也许只是出自保,也许只是出自求荣。
他是柳家争抢破了头也要巴结的人,她是柳家唯一的女儿,如愿以偿入了太子府。无论她是出自自保亦或求荣,无论是她自己贪心或是父命难违,求赏赐都是她理所应当该有的念头。她没有主动提出来,应该是在等他先提。
罢了,他没想过她救他是出自什么好心。
柳蕴娇。
他猛然察觉这个名字念起来愈来愈顺口了。恨不能终日多念几遍,每句话前头都带上她的名字。
他向来把自己的心看得很清明。
一定是她容易走神,他须得念她的名字,才能拉回她的神思。这个女人,不知脑瓜子里在想什么,一刻里总有半刻在神游天外。
不,他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借口。
在宗阳封地和天玄国秘密行动的那十天,他无一日不曾想过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他担心她四处惹事招来祸事,又担心她会遭人陷害。于是他派了禁绝军明面驻守,暗中保护,每天都听下属向自己汇报她的情况。
他回到京城后被人一路追杀,拦截之人不计其数,那些人来路不同,却无一不是想要他的性命。逃了宫中,他仍被禁卫军追捕,甫待他交接好他得来不易的东西之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逃离至她每日都会来闲坐的西宫偏殿。
幸好,柳蕴娇,你找到这么个好去处,孤和你都可以暂时寄托于此。
就拿你这点小聪明,给你赐些奖励罢。
他仍记得,看到她的那一刻,好像漆黑无光的夜里,飞来一只散发着微光的萤火虫,他的视线失去控制一般追逐那道弥微的光亮。
让他恍惚了一瞬。
那一刻,自己面前的小姑娘香香软软的,唇瓣微颤,惊惶得像一只被他惊扰到的小鹿。那一瞬间,他的心好似也跟着惊惶起来,直叫人想把她揉碎在自己胸怀里。
他还在心里嘲笑自己,都什么时候了,他竟在肖想曾经他不屑一顾的女人。
就不担心她脑子拧不动,把他给出卖了吗?
“什么金银财宝的我都不稀罕,我就想……向殿下讨个免死金牌,行不行?就免死一次就好啦。”她主动靠近了些,十分认真地看向他。
一双眼水盈盈的,满含期待。
晏惊寒眸子深了深。
向他讨要免死金牌,到底还是为了自保。
她选他为庇荫树,要么是为了自保,要么是求荣。自保和求荣相比,他更倾向于她想着求荣。
她要求荣,那便只能依附于他。
莫非她对自己还有自知之明,才向他求一块免死金牌保平安?寻常人家的妇人,谁敢主动往夫君头上戴绿帽的?不仅往他头上戴,她还忒大方了,给他送个美人,绿帽往她自己头上戴。
入太子府一月有余,她三天两头犯下小错大错。
他不去追究她犯下的错,甚至替她压下一些流言之声,看似是他在保全皇室的颜面,实则他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他不仅置身事外看着好戏,他还更愿意她再添几把柴,让她继续折腾下去,等到某一天,火星一至,干柴烈火,烧得她自己无法脱身,柳家还要为之牵连。
门阀世家,是他和皇帝一直以来最想打压的势力。而柳家身为最庞大的门阀世家,更被他一度视为眼中钉。
可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女人了。曾经视线都跟着他走的女人,忽然间好像有些对他避之不及了。
为什么策划了那些傻事,又要拼了力气去解决篓子?
是她在心虚?可他很清楚柳家三年内不会有什么波浪了。
莫非是她遭人下毒,毒清之后性情大变?
人的举止啊,装的就是装的,出于真心的就是出于真心的。他晏惊寒混迹朝廷边关多年,从没有什么人可以骗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她是真的变了。
就像同一个人,换了个内芯那般。
不过一想到她会死,他的心却莫名纠结起来,有些不是滋味。
许是他的好奇心在作祟吧。
等他撬开她的伪装,剥开她所有的秘密,再考虑如何处置她。
“柳蕴娇,你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什么招数惹怒孤?拿了那免死金牌,好闹个天翻地覆?”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声线一下子冷了下来,眼眸里陷入一片黑暗。
柳蕴娇连忙解释:“不是啊,殿下怎么会害我呢。我是说,万一有别人想弄死我,殿下能不能倾力救我一次?”毕竟咱们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呀。
她两颊微鼓,一双眼盈盈如水,似是有气不敢言。
这宫中波谲云诡,水深火热,想要他命之人不计其数,而她是自己的太子妃,如此千金之高位,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在他不想她死之前,谁敢动她?
“孤不是皇帝,免死金牌孤给不了你。但若有人想要你性命,孤会全力保你一次。需要孤写下字据吗?”
柳蕴娇喜笑颜开:“不用不用,殿下您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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