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僵硬地迈进门,将东西搁在案上,入席跪坐,接她沏的茶,眉眼低垂。
茶吃完,他道明来意:“对不住乔娘子,当日事态紧急,将你仓促间安排在彭镇歇脚,现在风头已经过去,害你之人也已伏法,你从此可恢复自由了。我想——”
在她望向自己的眼波撞进来时,沈辞感觉自己头皮都发麻。
“乔娘子,你该回家了。”
乔茹竹听明白了。她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自然是要回家去的。可是这样的安排,难说心里什么滋味,清亮的光辉从眼中泼灭、坠落,沉入无声的黑暗之中,为了免教情景更尴尬,她不着痕迹地将垂着的眼睑转向别处,沈辞只能瞥见那一抹绿云底下白皙如瓷的耳后雪肤,心中更动。
窗外起了一片风,撩动她轻柔纤细的发丝,搔着不知谁的心事。
沈辞只听见她落寞的声音:“好,我听你的。”
乔茹竹起身,对沈辞微微笑了起来:“我们走吧。”
沈辞不知怎的,竟难起身就这么送她走,心中被一激,蓦地昂首道:“萧子初说想见你!”
这个名字让乔茹竹身体一凛,垂落身旁的双手攥成了拳。
……
乔茹竹第一次进昭狱,里边黑漆漆的,宛若一个无底洞,倘若不是手举火把的沈辞在前边引路,她孤身一人绝不敢进来。越往里走越黑,两侧的铜盆跳动的火焰宛如嚣张的鬼手,在墙壁上张开利爪。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就缓了下来,几乎不敢再往里深入。沈辞耳听八方,早有察觉,他伸手,将她的皓腕抓住,稳定军心。乔茹竹面颊燥热,似拢上一层烟云,脚步也不自紧与他同步。
到外侧,沈辞蓦然停了下来,乔茹竹也跟着停下,一颗心七上八下,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沈辞暗咬牙,沉默少顷,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交到她的手里,冰凉的刀鞘抵住掌心,乔茹竹一激灵,正要询问,沈辞清冷的嗓音从上面飘了下来:“留着防身,保护自己为先。”
虽然萧子初已经饿了几天,看来是不可能再有任何体力,且隔着栅栏,不会出什么问题,他还是塞了乔茹竹一把锋利的匕首,以防万一。
这把匕首乔茹竹紧紧握着,压在怀里,激烈的心跳有所缓和,终于神闲气定,她勇敢地迈向牢狱。
沈辞在逆光的一隅,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
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后悔,觉得怎么着都应该瞒下这件事,为什么要让她来见萧子初!他一定是干了一件全天下最愚蠢的事!
他像只被施了定身法的游魂野鬼,奈何不得,心中暗焦地等待着消息。
直到这时,从里边传来了一声惨叫。
是男人的声音。
沈辞心中一动,拔步冲向看押萧子初的那间牢房。
转角奔出几步,蓦地撞到乔茹竹,哐当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乔茹竹嘴唇发抖,脸色苍白地倒向地面,沈辞将她接住,蹲跪下来,视线往里一掠,只见萧子初已经吐血倒地,嘴边挂着一缕奇异的微笑,像是已经闭气身亡。
沈辞垂目,怀中女子的右手染满鲜血,在激烈颤抖。她眼眸发直,因为杀人身体惊恐地战栗。
“乔娘子。”
他试图通过呼唤叫醒她的神志。
乔茹竹清醒之后,压抑着还在发抖的右手,左手狠狠地朝着他推了过去,沈辞犹如一堵铜墙铁壁撼动不了,推了好几次都不能成功,乔茹竹哇地哭了出来。
沈辞慌了手脚,昭狱的人过来问情况,沈辞打发他们进去看萧子初死绝了没有。
他将乔茹竹接住,欲揽入怀中,没过片刻,狱卒来报,说是已经死透了。
没有想到她一介弱女子,竟有下狠手杀萧子初的决心。
沈辞震惊之中,被她一把挥开,乔茹竹哽咽着泣不成声,却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他在城东柳家村还有一个据点,你们派什么人去把它拿下吧。”
就这样吧,大概她的利用价值也完了。
他不过是利用她,骗取萧子初口中红衣教的消息。
但她不是玩偶,她既要报仇,也要远离他们。
乔茹竹跌跌撞撞往外走去,再也不回头,沈辞呆呆地停在原地半晌,看那道身影快要出去了,脚下却被看不见的石阶磕绊,摔在了台阶上,沈辞吩咐人不要跟来,他冲过去,抬起了乔茹竹的脚,她忍着泣声,明知她心软又喜欢他,却总是这么温柔!骗子!
“我早就是个残花败柳,配不上你沈将军,现在你救我,我也帮你,咱们两不相欠!”
她挣动起来,试图推搡他,却被沈辞抱住,她不甘心受他钳制,一口咬在沈辞肩膀,咬得几乎出血。他除了疼些,眉头紧皱,却一声不吭。
乔茹竹放弃了,双手滑落下来,跌在旁侧,也松了口。
“我回家了,不用你送。”
沈辞等到那截温玉真正抽体而去,心头一震,急急地抓她回来:“乔娘子,我……我没有半分轻视你的意思!”
笨嘴拙舌的沈将军,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才能让她高兴,“我,我的意思是,我愿跟你一同回去,见你的……父亲!”
乔茹竹呆住了,眸光划过一丝异样,赧然地脸颊晕红:“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