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桀道:“你已经见过了三个了。”
“啊?哪三个,我认识?”
贺兰桀颔首,“玉京卖酒的细娘,户部的侍郎,还有一个,暂时押在内庭,你的旧……熟人。”
只需要轻轻的一点拨,崔莺眠醍醐灌顶,“你是说——萧子初?”
“对。”
贺兰桀的肯定弄得崔莺眠头晕乎乎的,她开始回忆,旧君山萧子初落网的时候死咬嘴巴不说话,究竟为何狼子野心恩将仇报,要策反他的父亲,现在有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不需要去印证,只要套用现实的线索,一切便豁然开朗。
“你跟我说说这红衣教的来历,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捣乱大晔?”
天下太平,百姓安定而富足,不是人人都向往的么?怎会有人兢兢业业地不让大家过好日子呢?非得时局动荡,臣民不安,他们才觉得欣慰?
贺兰桀看了眼她手中攥着的自己的御笔,想要拿回来,但崔莺眠机灵早有防备,没等他有所动作,她就仿佛将他看穿了,将手快速背后,不给他一点机会。
贺兰桀:“……”
但他还是同她说了起来,关于红衣教与朝廷的一点渊源恩怨。
“六朝以来,社稷动荡,山河破碎,太极殿里的皇帝曾经一日换三个姓,贺氏先祖,有对梁武帝的从龙之功,后来梁武、惠襄二帝虽为明君,可惜为防边患乃至穷兵黩武,享国日浅,贺氏崛起乱局,收天下入囊中,杀叛逆,诛余孽,登临九重,重新一统。”
这是贺家功绩,一直以来,贺家在这受尽梁朝恩惠在最后拥兵反梁这点上都受人诟病,但贺兰桀说得丝毫都不脸红,崔莺眠听得也很是认真。
“但天下平定以后,六朝余孽一直心有不服,多番搅局刺王杀驾,本来也只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掀不起大浪,但过了几十年,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将这些人拧在了一起,建立了一个共同的教派,便是今日所见的红衣教。他们以‘红衣天神’这个假神明为幌子,实则谋的是为六朝复国瓜分大晔的妄举。”
崔莺眠轻轻点头:“我懂了,六朝旧部当中看来也是卧虎藏龙。”不顾身旁男人已经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她又道:“像傅岂思这样的英俊翘楚,也心甘情愿为红衣教卖命。”
话音刚落,贺兰桀伸手将她的胳膊轻轻一拽,崔莺眠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他怀中,坐在他腿上,挣扎两下,怕伤了他,崔莺眠将柳眉轻皱,放弃了继续反抗。贺兰桀凝视着她,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带着一种“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的架势。
崔莺眠先是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等咂摸出味道来,才开始感慨这个男人肚量究竟有多么小,简直就芝麻绿豆大!
她惊奇地道:“贺兰桀,就那么点事,你记到现在,我不就是多看了他一眼么?”
贺兰桀摇头:“不止。”
崔莺眠好气又好笑:“真的没有。”
她伸臂搂住他的后颈,将身靠过去,脸颊贴在他的右脸上,微微蹭了几下,诱哄似的,拍拍他的左脸解释:“我爹以前就是户部侍郎,所以,想看看他走了以后,后来的人怎么样罢了,当时觉得挺新鲜的,看过了就没有了,真的。”
贺兰桀一点不满意:“眠眠,你说我俊,还是他俊。”
崔莺眠噗嗤,忍俊不禁,看是看着男人越来越难看的认真面庞,她忍不住想哄哄他:“你俊,圣人在我心底永远是最风度翩翩的男子。”
“……”听着真的很没有诚意。
“父皇!娘亲!”
正当夫妻蜜里调油,你来我往地亲热之际,从殿外响起了初月童稚清亮的呼唤。
崔莺眠一个激灵,唰地从贺兰桀的腿上站起来,扭头一看,只见女儿已经跑到了近前,伸手就要抱抱,崔莺眠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到父皇的书案上,初月坐得乖乖巧巧稳稳当当。
贺兰桀唤她:“初月。”
初月笑呵呵的:“娘亲说你醒了,父皇,你睡了好多天了,大懒虫!”
贺兰桀很是惭愧,不敢在女儿面前辩解一句:“对,是有点……懒。”
崔莺眠看着这父女俩,蓦地心中一动,“贺兰桀。”
“嗯?”
贺兰桀望向她。
澄明的眼波宛若秋水,盈盈生粲。崔莺眠低头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初月是我们的女儿。她是。”
贺兰桀点头:“我知道。”
崔莺眠一愣,“谁跟你说了?”
贺兰桀脸色略不自然,崔莺眠不依不饶起来,非要拧他的脸,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你说!你说!”
他这才咳了一声,眼神瞟向别处,“眠眠,昏迷的那几天,也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你说话我能听到。”
其实不管是不是,初月都会是他的明珠。
崔莺眠薄怒未消,脸颊又添新晕。
他知道?
她在他的病床前可说了太多的话,全是仗着他昏迷无觉才敢吐露的真情实感,他居然全听见了?
“娘亲的脸蛋好红!”
初月适时地拆她老娘的台,贺兰桀怔忡回头,正对上她又气又怒,宛如榴花怒放的胭脂色脸蛋,回想那几日,她在他身旁,握他的手,对他哭泣、自责,贺兰桀比她更揪心,其实暗中盼着南宫炳识点趣,不要用后来的假死手段了,但那老东西迂腐又愚忠,还不知他假死时她是怎样伤心,可惜那时他是真的没知觉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