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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落云送了这么多天的饭,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们肯卖,她当然肯要。
    这乳香是那些金贵香品必不可少的,而这两个商人又都有榷易院的准供牌照,是正经来路。他们有多少,她就收多少。
    只是这乳香珠都是些细碎小珠,勉强够了渔阳公主预定的香品。若是以后有大笔贵人订单,根本不够用,若寻了机会,还要多买些。
    不管怎么样,迈出了这第一步,落云心里干劲十足。
    魏朝崇尚盛世香气。京城里稍微讲究些的人家,如厕须得熏香,衣物也得熏香,出门要香来驱散蚊虫,弄墨写文时,更离不得香。
    若是香料铺子的货好,整年的流水不断,别说供弟弟读书了,就是赚个富甲一方也是有的。
    等瘦香斋名声大振时,她就再不必来挤集市,自有顶好的香料主动送上门来。
    等回去后,落云将几个新招的小伙计叫来,一点点教他们如何蒸洗花干,提炼花油。
    香料铺子想要经营长久,就得多养出几个熟手的师傅来。这些小伙计的手脚都很勤快,看着也机灵,虽然比不得守味斋的老师傅们,时间长了,也指日可期。
    不过落云因为方子失窃的事情,倒是长了心眼,这些伙计在跟店铺签订长契前,一律不准入配香料的内房,一旦发现,便要轰撵出铺子。
    他们虽然都是有人作保,周围村落好人家的孩子,但是人心隔肚皮,刚刚录用也不知都是什么样的人品。
    那些香料要紧,可不能被人做了手脚。如此立下了规矩,也好管束他们。
    伙计们也都一一记下,不越雷池半步。
    有了伙计,却还是缺少了一个能撑起场子的熟手老师傅。
    苏落云寻思了半天,便让人偷偷请来了守味斋的那位李师傅。
    这李师傅便是上次香草被算计后,偷偷将迷药包纸递送出来的那位。他是个懂得感恩之人,为人比另一位肖师傅正气多了。
    只是这么这正气的人,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上次守味斋里有人将香草迷晕的隐秘泄露出去后,丁氏来店里旁敲侧击了许多次。
    虽然没有什么把柄,可是肖师傅背地里递小话,言语挤兑着李师傅吃里扒外。丁氏多会拿捏人!于是给李师傅穿小鞋也穿得阴招不断。
    现在李师傅虽然还在守味斋上工,可是工钱照比以前少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心里总是不踏实,甚至后悔当初多管闲事,帮衬了苏大姑娘。
    现在听闻落云小姐有意让他来做。他有些迟疑。
    不是他不想挪挪地方,而是怕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生意做不长。
    他在香料行当里浸染了这么久,知道这里的门道多着呢!想在京城根儿下端稳了饭碗,可不是靠着一两个贵人垂青,就能立稳脚跟的。
    若苏大姑娘的买卖黄了,她自可安然继续做苏家大小姐。可是他得罪了守味斋,也便入了香料行会的黑名册子,哪里都不会要他这样的反骨师傅了。
    落云听李师傅半天不作声,便猜出了他心里的迟疑。
    其实他顾虑的这些,她一早也想到了。于是便让香草拿出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二十亩地契,跟李师傅说,若他肯过来,她便愿意立下字据。
    若是瘦香斋经营得好,她会跟李师傅二分利的干股,除了月银,李师傅还要年年吃红。
    可若店铺经营不善,倒闭了,除了遣散的工钱,她还愿意赔偿李师傅二十亩田地,绝不叫他落空。
    落云知道想请能人出山,总不能凭借着一张嘴忽悠。人家也是一家老小等着吃喝,她不能害了人家。
    这等条件,就是个敞亮大气的男人都不一定能说出来。李师傅都听直眼了,刚想问大姑娘是不是在随便诓他,这边苏落云已经开始落笔写字画押了。
    那等毫不迟疑,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李师傅这才笃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大小姐如此豪气,李师傅也不再犹豫。只是他回去后,起初跟老东家提出辞工时,有些张不开嘴。
    毕竟是多年的老伙计,心里难免有些惭愧,若是东家出言挽留,他也许还要犹豫一下。
    可惜守味斋不但不劝人留下,那代为管铺子的丁氏还阴阳怪气地奚落着他,
    她直言李师傅千万不要太拿自己的本事当回事,若是出了守味斋的门,就是要饭,都没人给他剩饭吃。
    李师傅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干脆半年的工钱都不要了,直接卷了行李便转投了瘦香斋。
    这李师傅是守味斋的老师傅,为人踏实仔细,其实以前守味斋里蒸制揉搓,还有捶打这样的精细活,都得过他的手。
    可惜老话怎么讲的:会做的不如会说的。
    他为人木讷,不像肖师傅那样会彰显自己。所以在东家的眼里,那肖师傅竟比他强多了。
    起初李师傅走了,丁氏也不甚在意,觉得有肖师傅在,就有镇店之宝了。
    所以她当初没有出言挽留李师傅,只冷言冷语地奚落一场,还让账房押了李师傅的工钱不给,叫他白干半年的工。
    也就是苏落云那瞎子才会将这憨头货当宝,真以为守味斋离了李师傅就不转了?
    可待半个月后,逐渐有人找上店铺,说守味斋卖的香居然生黑烟,将好好的绸缎衣服都给熏坏了时,丁氏才琢磨出不对味来。
    这下肖师傅说得再好听也不管用了。她气得找来店里的伙计询问,这才知道,此类熏香需要过筛提纯。
    以前这工序都是李师傅做,他每次都是打筛过滤八十一次,足足三个时辰,直到粉末细腻才会停手。
    可是李师傅走后,这活便由肖师傅来做了。他做了几次嫌太累,便推给了店里新来的伙计。
    小孩子偷懒,又无人监督,过了几次筛,觉得差不多了,便自作主张进行下一道工序了。
    结果这些手工精细活出了岔子,出来的东西就变了样。
    丁氏搞清楚原因后,自然是语重心长地提点肖师傅,做事情要精细些,这次熏坏了人家的绸缎衣服,不过赔了几两银子。下次若是哪个侯爵夫人的诰命官服被熏黑了,他们店里赔得起吗?
    肖师傅满口称是。
    可待过了几日,店铺里的其他香又出了岔子,不是发湿不好烧,就是味道没有以前持久。
    后来倒是没人来找了,可是店铺的生意却开始直线下滑。
    丁氏看着账本上的零头,气得叫来一干的师傅伙计,挨个臭骂,质问最近是怎么了,怎么香的品质如此之差。
    这时候,掌柜的倒是小声提醒了,说自从李师傅走了之后,许多的活做得不精细了。他也是犯愁,琢磨着要不要东家出面,再将人家李师傅请回来。
    丁氏听了这话,这才醒悟自己看重的肖师傅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而她轻易放走的李师傅才是真正的手艺能人!
    可惜她当初将事情做得太绝,是将李师傅给骂跑了的,现在就算想要兜转回来,也须得苏鸿蒙出面才行。
    丁氏可不敢将这事告知苏大爷。因为陆家悔婚的事情,苏大爷正看着她不顺眼,她怎么好再去找晦气。
    可惜她不告诉也不行,因为苏鸿蒙看着入账的账本就察觉不对了。
    苏鸿蒙自从入了榷易院以后,原本是做了甩手掌柜的。
    丁佩虽然出身不好,但为人还算机敏,铺子也管得有模有样,让他省心不少,他只需每个月初审一审账本子就行了。
    可待最近看账本子,一片凋零,看得他肝火大旺,叫来丁氏这么一问,才知道了李师傅转投了瘦香斋的事情。
    苏鸿蒙气得差点将茶杯砸向丁佩。
    那李师傅可是他的亡妻胡氏当年手把手教出来的啊!
    第26章
    当初胡氏嫁过来时,就说店里的伙计做工粗糙,她当初一点点地教人,最满意的就是这位李师傅。
    没想到这个败家的女子,居然将熟手师傅给气走了,回头还好意思叫他请回人,收拾烂摊子。
    丁氏又是哭哭唧唧,也不提自己刻薄李师傅的事情,只说是落云巧舌如簧,收买了工人。
    没见过谁家养出这样的女儿,挖起自家墙角来,如同偷粮硕鼠一般。
    苏鸿蒙觉得有些道理,立刻命人将女儿叫来问话。
    可是传话的杂役空跑一趟,回来后说大小姐身子不爽利,须得过几日再出门。
    苏鸿蒙哪里能等?看女儿摆架子不来见他,气哼哼地便去了。
    等入了甜水巷的院子刚要开喊,苏鸿蒙看见苏落云正坐在书房墙根下,一边转着手里的核桃,一边侧耳听书房里先生给弟弟授课。
    苏鸿蒙虽然生气,但也知道不可辱没斯文,于是压着火气立在一旁也听了听。
    这一听之下,他吃了一惊。
    当初将《出师表》背得磕磕绊绊的少年如今对答如流,诗文应对也有理有据,看着那等程度,竟然比锦官还要高明许多。
    待先生让归雁歇息时,苏鸿蒙这才重重咳嗽一声。
    苏落云假装才发现,赶紧起身跟父亲问安,同时将自己请来的先生介绍给父亲。
    苏归雁毕竟是苏家的嫡长子,可这位先生来授课几许,才第一次见学生的父亲,心里也颇有微词。
    老先生说话嘴也刁了些,意味深长道:“自古商人多逐利,希望苏老爷在财源广进之余,也要多关心关心大公子,免得公子将来金榜题名时,人家只知状元家姐,却不知其父为谁。”
    苏鸿蒙被讪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今日也是为了逐利,跟女儿讨金讨银来了。
    于是他只能端起做家长的架势,跟老先生客气奉茶后,恭请先生回去休息了。
    待他走了之后,苏鸿蒙这才问落云,归雁怎么进步这般神速?
    落云正等着父亲这般问,只笑道:“雁儿又不是父亲从外面刚抱回来的孩子,他从小就是这般聪慧啊!只是大夫人入门以后,生怕自己身为继母怠慢了嫡子,对府里的先生奉茶递话,说了些对归雁须严厉教化一类的话。时间久了,也许先生会错了意思,以为大夫人不喜归雁,每次稍有差错,都是严厉斥责,弄得这孩子心灰意冷,以为自己无药可救。如今出来了,身边没有锦官锦城这两个伶俐的衬着,反而学得自在些,自然进步也大了。”
    这种阴话阳说,是她跟继母学来的绝学。三言两语,便将归雁的藏拙归咎于继母的刻意打压。
    若是以前,苏鸿蒙自然不愿意听女儿抱怨丁氏。
    可是现在他本就对丁氏颇有微词,又亲眼看到儿子的神速进步。再听落云的话,便听进去了七成。
    无知的蠢妇,惯会弄这些名堂!
    难道她不知,苏家无论哪个孩子出息,都是苏家的门楣生辉?
    苏落云知道,在父亲看来,会读书的儿子等同于会升值的铺子,且得重视着呢!
    直到这时,落云才慢悠悠地问父亲为何突然来此?
    苏鸿蒙这才想起正事,沉脸问那李师傅的事情。
    苏落云故意惊诧地睁大了眼:“怎么?我还以为父亲知道这事儿呢!哎,李师傅为人木讷些,不会说话,惹了大夫人的嫌弃,做得心里不痛快,便投到我这了。我原本也是可有可无,谁知大夫人听说他有意要走,连骂带撵的,扣了他半年的工钱,撵花子一般赶他走了。现在他在我这做得好好的,您再往回要人,恐怕不好吧?”
    苏鸿蒙如今也算被大女儿气出来了,听到女儿挖墙脚还这么振振有词,也只是重重在石桌上磕打水烟杆子:“甭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且将李师傅叫来,我看看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苏落云微微一笑,叫香草去铺上将李师傅给请回来了。
    苏鸿蒙原本以为自己的面子值钱,说几句小话就能将镇店的老师傅给请回来。
    谁知李师傅在瘦香斋做得顺心畅意着呢!
    苏大小姐颇有亡母胡氏之风,对待伙计们有理有据,言语客气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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