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侯府高楼塌,宾客散尽,人走茶凉,老大人尸骨遗落街头无人问。
是世道炎凉吗?不,是人心凉薄。
侯府饮宴高歌时夜夜唱的就是人情冷暖世情如霜。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有劳嬷嬷为我辛苦奔走,既然嬷嬷看好了,那便就这里吧。”戚繁音从妆台上取来个匣子,打开,里面装着很多珠玉银票,她取了两张递给谢嬷嬷:“还请嬷嬷再辛苦辛苦,为我置地。”
谢嬷嬷道:“哪用得着这么多?姑娘快收回去吧。”
戚繁音温温柔柔地笑道:“买房置地是一项,嬷嬷为我辛苦奔走也是一项,我知道嬷嬷看不上这点银钱,但是我的丁点心意嬷嬷要是不收,我寝食难安。”
服侍戚繁音这么久,她的脾气她多多少少也摸出了道。她说一是一,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她的谢是真心实意的,便不再推辞,道谢收下了。
*
靖安侯府。
侯府家宴,席上言笑晏晏,一家人和乐美满。
世子李雁鸣忽然对老侯爷道:“父亲,上次你看好的那块地,没了。”
靖安侯李从业今年来身体不怎么好,犯了几次病,甚至有一次晕倒在内宅。
看了很多大夫都不中用,有人就进言让他设法冲冲喜。
所以李从业和梁家商议,将两家的婚事提前到今年就办,又着人看地置穴,以此冲煞。
前段时间,他找的人在宝光寺下看了一块风水宝地,据说是藏龙卧凤的风水。
李从业便想将地方定下来,让世子李雁鸣去办这件事。
“没了?什么叫没了?”李从业瞪圆看向他。
李雁鸣道:“我去问了,那块地原本是云记茶园园主的地,三个多月前有人出高价买了回去。”
“什么人?”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才说没了。”李雁鸣道:“我衙门、户部不知道跑了多少趟,那块地让一个叫‘张铮’的人买了,据说是苏杭来的个茶叶商,买了这块地之后人就四海行商去了。我让人捞了两个多月,愣是连他的一片影子都没找到。”
李从业道:“还有这样的怪事?独买一块荒地?”
“没错,要不是那人是在咱们买地之前就交付了,我都快以为他是专门来跟咱们作对的,愣是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李雁鸣也是见鬼了。
李从业捏了捏眉心,说:“多让人盯着。”
李雁鸣连声应是。
李从业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脸看向坐在夫人身旁的二女儿李鸣鸾:“对了,梁家最近是不是要来下聘了?”
李鸣鸾穿着桃色衣衫,脸上因为喜事将近,带着笑意,被父亲一问,立马羞赧地垂下了头:“母亲说,他们家来信了,八月二十就来下聘。”
李从业点点头,又说:“我跟你未来公公商议过了,打算把你和瀚文的婚事就定在年前。”
李鸣鸾闻言一喜,脸上浮起一抹霞色,羞答答地说道:“女儿都听父亲的。”
姐妹们涌上来,围在她身边,说笑打趣,其他人话题也转到别处,屋子里一时间充满欢声笑语。
李鸣鸾被姐妹簇拥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她心惊了一下,沉沉坠落。
随即,稳了下来。
听说进了梨月坊的人,不死也得脱三层皮。
戚繁音进过那地方,人尽可夫,早就不干净了,对她早就没了威胁。
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她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继续和姐妹们玩笑。
第5章 迁葬。
王先生看好了日子,八月十二,宁安侯尸骨动迁。
这天一大早戚繁音就起来了,草草梳洗了一番,头上戴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她端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父亲出事之后,她就被带去了梨月坊。
梨月坊是云京最大的青楼,隶属教坊司,专门侍候达官显贵。
戚繁音早些时候美名就远扬了,只不过那时父亲还是宁安侯,她是侯府嫡女,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只能望洋而叹。
可是侯府倒了,她被充为官妓,那些觊觎她美貌的人终日盘旋在梨月坊,经久不散。
她还没开门接客,梨月坊就大赚了一笔,因而老|鸨月娘对她不可谓不尽心。
日常用度比着她在闺中时的用度,请来了坊内最妖娆的妓子燕娘授她房中之术,教她如何笼络男人的心。
她不肯,月娘便拧着她细嫩的皮肉,刻薄谩骂:“到了这里,你以为自己还是侯门千金,我告诉你,梨月坊的姑娘都是合上双腿走路,岔|开双腿活命的。在老娘的地盘,就得听老娘的。”
她挥手,一声令下,一群婆子上来,扒拉着她的衣裳,又拉又扯,又掐又骂。
婆子们老了,身子瘪了,像过了冬的柚子,皮是囊的。
看到她鲜嫩结实的身子,妒上心头,手里又狠又辣,除了那张脸,浑身淤青。
想起那段屈辱的日子,戚繁音就跟做噩梦一般。
后来她想明白了,要想救父亲,就得从梨月坊里出去。
她哭着求月娘,说她受不了苦楚,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