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棣揉了揉眉心,眼眶底下青黑,衬衣上的两个扣子扣反了,听着新闻里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拿起马克杯,想要喝了一口水,水不小心从杯子里洒了一些,落在坐垫上,助理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干净水污,眼尖的看到孙棣把杯子放回原处之后,手在暗处捏成拳又放开,眼睛直愣愣得盯着两块破布,尖端有烧焦的黑色污迹。
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闭上了,孙总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对自家弟弟疼爱大家都看在眼里,前两年有个不长眼的叫人和孙二干了起来,拿了刀,最后孙二赢了,手上划开一道口子,对方腿断了,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出院了,结果孙总第二天就叫人拦着再一次把那小子的腿给打断,又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
现在孙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录像里孙二九成九就在坠毁的车里,可是翻来覆去,只有两块烧得不成样子衣服碎片。好不容易把人劝到车里休息一会,一进车眼睛就没从碎布上移开过。
派了几批人马去搜,这都一天了,一点人影也没找着,郊区外边靠近小型森林公园,几百亩的林子,几十架无人机搜也是需要时间的。
就算活了下来,熬到无人机发现,尸体八成是凉得透透的了。
“喂喂喂……”对讲机响起滋滋的刺耳声,扰得人心烦气乱,孙棣的心被一根头发丝细的线给拉了起来,吊在悬崖上,一晃一晃的,只等着悬崖上的人发话、
“听得到吗?搜救队找到人了。”
“搜救队找到人了。”
“搜救队找到人了。”一番话如同定心丸把孙棣从胡思乱想中救了出来。
“没有人员死亡,伤者在救治中。”接着心又沉了下去。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孙棣想,反正他们孙家家大业大的,哪怕腿瘸了,偏瘫了也没关系,总不会少他这口饭的。
何朱青得到消息时,电脑才合上,躺床上一分钟不到,从床上爬了起来,连夜招呼人找人。
森林公园开发的不到位,他走的那条路崎岖不平,再一次被竹叶青蛇咬住搜救服,利落甩开,一刀逮着七寸下去,一抬眼,前面是各种叫不出名字十几米长的树木,郁郁葱葱,枝丫粗长,一颗连一颗,偶尔
露出间隙,一眼望不到边,何朱青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大自然的力量,从几百米的公路上掉下来,必死无疑,除非有奇迹出现。
说起来何朱青认识他还是孙牧之某天哼哧哼哧跑过来指着他,说下一次比赛他一定会赢他,输了的剁手指,还要送赢了的一个限量版球鞋。
最后两人并列第一,不打不相识,打那以后,就成了互相挖苦攀比的损友,只是可惜这段时间持续了没多久,孙牧之出了车祸,接着又被绑架,两次都危及性命,可偏偏他又躲了过去,活下来之后,再不复从前。
他要是死了,何朱青想自己应该不会太伤心,毕竟当年他可是对这个突如其来抢走他的名额小鬼满眼的嫉妒。
可真要发生了,何朱青却无法想象见到孙牧之尸体的场景。
孙牧之都从死神的眼皮子底下逃了两次了,老天爷偏爱他,希望这一次也是。
何朱青只能抱着微弱的希望找人。
老天果然是偏爱孙牧之的,离他不到两公里的无人机发现了痕迹。
何朱青带着医护人员赶过去时,苏小妍右手抱住孙牧之,左手放在孙牧之背上,连抱带拖的孙牧之拖了出来。
“我是
炙热的眼神落在何朱青身上,何朱青心猛烈的一跳,躲开了眼,连忙叫人来救治。
被医护人员搀扶着上了担架,没了威胁,神经一松下来,苏小妍趴在担架上。眼皮一合,所有的事都与她没关系了。
人都包成跟个粽子似的,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包着,肚子鼓得跟胸一样高了,还趴着,唯一能看的胸都要被压成大饼了,真丑。
做完手术,听说在床上昏迷了几天的苏小妍有转醒得痕迹,他就跑过来看看。
没有人知道苏小妍一个弱女子是怎样把昏迷的孙牧之拖出来的,孙牧之从昏迷状态醒过来,那天车从栏杆上冲出去,后备箱车盖坏了,他们两个被甩了出去,他受的伤比起苏小妍来说并不重,从公路上掉下来,走了天大的好运,摔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腿骨断了,人扛不住,晕了过去,隐隐约约记得苏小妍曾哑着嗓子叫他名字,求他别死。
醒来之后的孙牧之坐着轮椅,在苏小妍的床前一脸复杂。
“别皱眉啊。”毒液或许起了作用,苏小妍觉得浑身轻松,心跳加速松开抱着孙牧之的手,右手麻利的蹭了一下衣服,想要抚平他的眉头,何朱青退了一步,躲开了,离得近一点的医护人员们眼疾手快的接住孙牧之,尽量放轻了手掀开胸前被血浸湿了的卫衣一角,其中一个招呼其他人快点把担架打开,一见胸前几条红痕愣住了,做了初步检查之后,确认孙牧之没有生命危险,何朱青眼睛紧盯着孙牧之,松了一口气后,不禁责怪苏小妍的放肆,孙老二伤得那么重,她这一扔,怕是有口气都被她给弄没了。
苏小妍头发乱糟糟的,甚至沾上了蜘蛛网,嘴唇干涸起皮,隐隐带了血迹,脸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除了那双眼睛,一见是他,像是茫茫黑夜里“噌”的一声亮起的一缕光,直直的盯着何朱青。
眼前人一脸着急,眉心聚拢,头发丝挂着树叶,连中间两束一翘一翘的头发都颓废的贴在头顶,颜色也不复从前,满眼的担忧和责怪。
“笑一笑嘛,我太苦了,阿清。”苏小妍软着嗓子弯着眼睛,眼里盛着鹤鸣河的一片春色,柔声道。
不是要死了?”所以你来接我了,对吗?蛇毒来得还挺快,刚被咬,人就开始出现幻觉了。不过是这种死法,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苏小妍想说的话没说完,一阵眩晕袭来,苏小妍使劲晃了晃头,揉着眉心头,清醒了一会儿,见何朱青颇为责怪的眼神,低着头,委屈道。
“别死了啊,死了就一分钱拿不到了。”孙牧之嘟囔道,苏小
孙牧之心像被人捏着一样,哪哪都不爽,这种感觉很奇妙,毕竟一直被他逮着骂怂包的人,反倒救了他一命,那他不是连怂包都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死的,说好要一起来B市的,会在偌大的城市里有个花香围绕的小家的,没想到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和我就接二连三的没了。
“笑一笑嘛,我就没那么苦了。”
“哪里受伤了?”一个医生拿出仪器给苏小妍做初步检查。
这个女人是不是开了外挂,疼得都来不及哭爹喊娘的孙牧之不知道苏小妍是怎么样挣脱绳索,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把他从树上拖下来,折了一只手拖着他,扯了衣裳做旗子挥舞,被无人机发现,反正换成他是做不到的。
苏小妍运气可就没他那么好,身上没几处好肉,左手骨折,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已经结痂了,大腿青青紫紫,脚踝两边都有被蛇咬了的洞口,最严重的是背上的伤口,一大半皮都被磨掉,露出血红色的肉,往外不停的渗着血,衣服和血肉黏在一起撕都撕不下来,大夫给苏小妍打了麻药,用镊子耗了一个小时才清理完。
脚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倒吸一口凉气的医生,无一不在提醒着苏小妍,他们走出来了。
妍一看就是穷到骨子里的人,没钱拿,死得一点价值也没有,死了变成鬼来缠着他。
“咳咳”这话还真有用,话音刚落,苏小妍轻咳了一声,醒了过来,哪个混蛋咒她死呢?没来得及骂,苏小妍紧皱着眉,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个位,疼得苏小妍脸皱成一团。
雇来的护工赶忙倒水,把杯子放苏小妍嘴边,喂苏小妍喝水,缓解了干得冒烟的嗓子。
张了张嘴,孙牧之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想要问个清楚,她救孙牧之一命能给多少钱,结果一句也说不出来,呼吸稍微大点,背上疼得人冷汗直冒,动了动右手指,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眨眨眼,希望孙牧之能懂。
“少不了你钱。”孙牧之没好气道。都快残废了,还在担心钱,活该穷。
苏小妍敲了敲床,表示满意,放下心来,眼睛滴溜溜得转,这病房宽敞明亮得不像医院,反倒像个酒店,还是带着厨房的那种。
吃完了护工准备的清淡小粥,恢复了点力气,请护工帮忙向辅导员说明了情况,请了一个月假,又接了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向家里人报了平安,才有余力应付黑了脸的孙牧之。
孙牧之屈尊降贵来看苏小妍,已经很给她面子,结果这人一点都不知好歹,还把他晾在旁边,不耐烦着听着苏小妍满嘴外星语,终于等到了一句他听得懂的“拜拜”
“想要多少?开个价。”孙牧之问道,语气分外不耐烦,如同像在问个妓女多少钱才给上。说起来她苏小妍跟妓女没什么区别,妓女说不定比她轻松点,干完了那事,结了账人就自由了,她不行,随时得听孙牧之的差遣。
苏小妍侧着身子,伸出两个手指。
“两千万?”孙牧之挑眉,这不是小数目,能买两辆车,就是不想给那么多,想着讨价还价一下。
苏小妍轻摇下巴,有气无力道,“不行的话,换一个,我另有两个条件。”声音细小到孙牧之以为这人刚刚只是回光返照。
苏小妍攒得力气全部花在应付家人身上,轻呼了一口气,道“一是一千万。”
果然还是要钱,女人眼光总是这么浅,不知道如果借机攀上孙家这颗大树,那何止两千万。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不把肺咳出来不罢休,换成以前孙牧之老早就嘲讽上了,看在她救他一命的份上,他勉强不嘲讽她,接过护工倒得水,喂了一口。
孙二少爷哪是照顾人的主,说是喂,水全倒床上了,苏小妍一口没喝到。
苏小妍或许被气到了,也不咳了,声音大了点,“二是把视频给我,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