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登基大典后,朝局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一些曾经与司礼监掌印水火不容,传言被陈亦行暗地绞杀的大臣们竟都奇迹般的归朝了。
?
对此,新帝李毅心知肚明。可他不禁又想,掌印布这棋局,究竟耗费了多少心力,才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
记得当年去边关前夕,他愁绪纷乱,他心里实在难以确定,掌印所说的计划真的能成?
当时坐在他对面的陈亦行,只淡淡笑,端着茶杯悠闲的抿着。
见状,李毅不确定的问:“掌印觉得,我们真能成事?”
“自然。”
“掌印为何如此肯定?”他疑惑道:“如今这大褚,早已不复先祖时期的繁华了。奸臣当道,良臣寸步难行,只凭你我之力,真的能拨乱反正?”
闻言,陈亦行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将茶杯置于桌上,再拿起茶壶添水。杯底的茶叶随着注入的水飘动了一圈,随之沉淀。然后他又拿起另一只空茶杯,将茶杯里的茶水倒入新茶杯内。
李毅怔怔地望着他,不解其意。
“殿下请看,茶水与茶叶分离了。”陈亦行笑道:“既然朝堂已是乌烟瘴气,那便需要一个人做这新注入的水,将其搅得更加浑浊。”
搅得越深,越能辨其忠奸。
“掌印的意思是,亲自入局,扶忠臣、除奸邪?”
陈亦行摇摇头,起身走向一旁的绿植——
小树的根部枯黄,枝芽也有近乎一半发黄......
“殿下,有些东西是由根里烂透的。”他拿起一旁的剪子,剪下几条完好翠绿的枝芽,“想救这棵树,只能将还算完好的枝芽接到新的树苗上去。”
李毅似懂非懂地点头。
直到他身处边关时,听闻朝堂上的惊天变化——
司礼监掌印陈亦行,非但没有扶良臣,反而与奸臣狼狈为奸、搅和在一起。
他大惊,却在惊讶后收到一些现处偏远小地的良臣来信,感激他的庇佑......
李毅这才恍然大悟,掌印竟是给他在铺路。
——他与奸臣贪官周旋,假意将忠臣赶尽杀绝,再以李毅之名救其于危难。如此,忠臣良将必定以命相报。
这不,如今他初登大位,这些臣子便是他巩固帝位最好的基石。
思及此,李毅不禁扼腕,陈亦行原本该是多好的将相之才......
可就因惨遭横祸,便要永远困于宦臣身份,还要遭受世人指指点点。
既然如今他已继位,便想着替陈亦行正名。前两日召他前来商议,却不料被他一口拒绝。
“为何?”李毅不明白,“如今朕已登基,你又何必再背这些骂名?那些忠臣良将不知你我先前所布下的局,都一心认为你是奸佞小人。我才登基几日,参你的奏折已经堆积如山了。”
陈亦行是他登上帝位的最大功臣,他不允许不清楚真相之人随意谩骂他。
“陛下初登大座,更当小心谨慎。”陈亦行沉声道:“忠臣虽忠心,却也有缺点,比方说顽固。如今他们拥护陛下,大有报当年之恩的意味。若陛下将实情道出,在他们看来,便有了被人利用的感觉,难保他们不生异心。”
顿了顿,他又喟然:“时过境迁,人自是会变,所谓忠与奸,有时不过就是一念之差而已。再者,水至清则无鱼,所以这朝堂上仍旧需要少数奸臣,来维持朝堂的平衡。这当中的奥秘,陛下将来自然会慢慢知晓,变得游刃有余。”
“那你便要一直背负这骂名,甚至记入史册,遗臭万年,这样你也不在意?”
遗臭万年?
陈亦行忽然想到自己的父亲,他坦然的笑:“人活一世,最终都将变成一抔黄土。后人的评说我必然是听不到的,那又有何妨呢?”
他说的坦荡,让李毅哑然。
“行吧。”李毅不再勉强,继而换了个话题:“那方家的冤案总得重审重判吧?”
提起方家,陈亦行的眉头蹙起。当年姜林的目标是他的父亲,却是累及方家满门。
方伯伯一家,对他的父亲有知遇之恩,相交之谊,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无辜。父亲若是地下有知,必然会自责不已。
陈亦行郑重点头,“得翻案。还望陛下念及方氏一族无辜蒙难,让方家仅有的血脉方佑之承袭其父亲的官位,以慰方氏亡魂。”
他略微思考片刻,又补充道:“陛下此次准备起事前,方佑之也出了不少了,军械物资也提供了不少。还请陛下好好考虑,他的确是个可用之才。”
李毅点点头,算是默许。可听见他的这番话,他又觉得甚是奇怪。
——陈亦行似乎在交代什么临行的话一样。
不等他多想,陈亦行的声音响起:“趁此机会,臣也正好向陛下求个恩典。”
“但说无妨。”
“臣心愿已了,愿就此离开朝堂,去过那云游四方的闲散日子。”
......
李毅的思绪回笼,眉头却紧紧锁住。
一旁的内侍惴惴不安地瞧着新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将桌上凉透了的茶撤换下去,又端了新的香暖花茶呈上。
这时,皇后驾到。伺候的内侍顿时松了口气。
“泠泠!”李毅忙起身去迎,牵着她的手掌朝软凳走去,“夜寒霜重,你又怀有身孕,怎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