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他干燥温暖的怀里,嚎啕大哭。
是真正扯着嗓子的那种嚎哭,搁秦朝能哭倒长城,搁三国能哭塌城门,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害怕,对未来的迷茫统统都发泄出来一样,孟叙抱着我,我们像是荒野里两树合抱的连理枝,紧紧抓住对方不愿放开。
很多年以后,孟家的人告诉我,他们原本对我颇为愤恨,觉得这小娘怎么搞的,说好来退婚,结果还和家里的郎君聊起了天,老太君动了怒,带着人过来想把我扔出去,可隔着门听见了我的哭声,顿时愣住了,她此生从未见到有人这样哭过,那么悲切,那么沉痛,好像要把心肝都泣出血来一样,她几度抬起手,又放下来,最后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
再三强调不准再寻死之后,孟叙喝下了那碗凉粥,把我送出了门。
他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耽误我太久。
孟哥哥就是那么好,不论我做什么,他总是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我了。
有人在外面等我,或许这十五年也不会那么难熬。
婶子是对的,我心想,一死何其简单,鼓足勇气去活才最难,但活下去比死了更好,活下去我才能和孟哥哥过安宁的日子,活下去我才能陪在婶子身边尽孝,每逢清明和她一起去坟头骂二叔。
“想通了便好。”
回府后,婶子听我说完以后的打算,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她一边帮我备好体己钱财,一边絮絮地和我说起这场风波里死去的人,有自戕殉道的,也有被李斯焱杀掉的。
最后她提了一嘴,就在下午时,李斯焱开了御史台大狱,放了一批老臣出来,被众人视作此事尘埃落定的讯号。
“郭先生呢?”我问道。
“也放了。”她往我的小荷包里塞了两颗金豆子:“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再能做黄门郎了,圣上把他打发去了国子监,当个授书的先生。”
“圣上?”我不忿道:“他哪里配做皇帝,郭先生那么惨,都是他害的!”
婶子急道:“死心眼儿,事已至此,你还犟什么犟,皇宫是轮得到你讲道理的地方吗?”
她捏着我的耳朵教训道:“你这副死驴脾气,在宫里面活不过三个唱段!进去之后机灵着点,别让我知道你在里头又瞎惹事!”
“……哦。”
第四章豪横社畜和霸道老板
五月廿三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是李斯焱当皇帝的第四天,也是我第一天上工的日子。
一大早,我就被素行姑姑从床上抠了下来。
此女原本是先皇栽培出来的女官,不知为何投诚了李斯焱,最大的优点是忠诚,忠诚得像条哈巴狗一样,是目前紫宸殿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头儿。
然而此刻,这位女官大人用一种堪称绝望的神情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团无可救药的垃圾。
本垃圾豪横地与其对视,寸步不让。
起因是我拒绝穿那身难看至极的宫装,拒绝抹那散发着木樨味儿的头油,而且对她奇怪发型发表了极其刻薄的嘲讽。
通过一系列找事行为,我希望让她明白,我和她手底下的那些乖猫似的小宫女不一样,我脾气暴,不好惹,惹急了我连皇帝的逆鳞都敢扒,她一个小破总管能奈我何?
历史告诉我,低烈度的抗争是争取福利的最佳手段,要想将来的日子好过,就要积极试探狗皇帝的底线。
素行见我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脸色青青白白十分精彩,她是宫女头子,体面人,面对我这种豁出去的泼妇没有一点办法。
这些深宫女人也没什么创意,一遇到摆不平的人,只知道向上峰告状。
她愤恨地瞧了我一眼,转身进了狗皇帝的书房。
我对她做了个侮辱性极强的鬼脸。
过不多时,哈巴狗脸上洋溢着激动快意的神气,从柜子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根镶宝石的鞭子,缓缓向我走来。
她端起威仪道:“沈娘子,我本不想为难你,奈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万不能任由得你目无法纪,冲撞陛下,陛下特准我施用此鞭,纠正你的过错,今日我将……啊!”
我突然暴起,劈手夺下她的鞭子,干脆利索地照着她的臀部来了一鞭。
她疼得大叫一声,整个人都懵了,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嘴唇哆嗦着,抬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我。
我掂着那花里胡哨的鞭子笑了出来:“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半点不顺手,素行姑姑,我早就想说了,你看起来真像条哈巴狗,不插根尾巴总觉得你缺了个物件儿,不完整。”
“沈缨,你这个疯妇!”她被我羞辱得脸色惨白,爬起来撕我的嘴,我嘿了一声,气沉丹田,蹂身而上,反手一个小擒拿把她再次撂倒在地。
——像这种四体不勤的大明宫特产淑女,我一次能揍三个不带喘气的,老娘小时候人称安邑坊铁拳小霸王,也是笑看过风云的好吗。
“把她抓住!”素行打不过我,气急败坏地对外头的侍卫嚷道。
我不打算多纠缠,扔下鞭子举手投降。
一个侍卫立刻冲上来,反剪了我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