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身受重伤,境界跌落,宗隐依旧是两座天下最强大的修行者。
萧崇琰知道宗隐没有说谎。
若对方愿意,这两座天下,随时都将被毁去。
但他知道宗隐不会。
“萧崇琰,你的一剑问心很不错。”
宗隐看向头顶那漏下无数天光的天穹,真心实意地赞叹着。
这位鬼域之主随手划开空间,将两人送至鬼域之外。
萧崇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向宗隐那双猩红的血色瞳孔,在其中看到他们脚下的那座天下。
宗隐至始至终,都在看着鬼域。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还有一剑,或许你也很想看看。”
这一剑,亦是他不久前心有所感,自然而然所得。
他之所感,乃问心剑下,这位鬼域之主的心意。
九天之外陷入良久的沉默。
半晌,宗隐才低低开口问道:“为何如此?”
萧崇琰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为何。”
这四个字看似毫无意义,很是敷衍,宗隐却像是听懂了那般,忽而神情畅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没有为何’!”
“萧崇琰,你之大道——我很喜欢!”
萧崇琰不再说话,只是平平举起剑。
自剑尖起,骤然而生出无限光明的剑光。
宗隐亦不再开口,高举双手,自袖间忽然释出无穷无尽的鬼气——
那鬼气比曾经任何一次所见到的都要浓郁和纯粹,几如实质化的力量,向两人身前的鬼域倾泻而下!
“轰——”
黑色的鬼气洪流与浅金色的剑光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于鬼域上空倏尔炸开成千上万多绚丽的烟花。
数不清的光点自其间散开,向整座鬼域蔓延而去,直至将鬼域吞没在内,消失不见。
“——我们成功了!”
“鬼域消失了!”
“沧澜万岁!”
在数不清的狂欢惊喜呼喊声中,萧崇琰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沧澜大陆。
顾璟正在九天云间等着他。
两人并肩而立,同时看向鬼域消失的方向。
除他们二人之外,无人可以看到那个方向正在发生什么。
原本鬼域所在的那片天地,整被铺天盖地的银白灵火覆盖。
但那原本吞噬灵力,泯灭神魂的灵火却在浅金剑光下悄然改变,原本吞噬的能力仍在,却多出了一种新的神通。
新生。
银白灵火吞噬鬼域天地,于灵火中自成一方天地,以宗隐累积至今上万年的神魂、鬼气与力量,一点一滴构建起鬼域天地间的灵力循环。
新生的鬼域天地,将从此得以拥有循环不息的灵力,此方天地间的鬼族,自此再无需利用鬼念修行!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鬼域。
那将是一座崭新的天下。
九天之上,有银白灵火携着某道神念飘然而至,停留在萧崇琰身前。
——你要来看看吗?
萧崇琰看了看顾璟,“嗯”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以后遇见的话,我们会一起来的。”
顾璟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灵火很快消散不见,那个正在孕育中的世界也渐行渐远,两人眼前的天地却骤然一变。
始终阻隔着沧澜大陆的那一道屏障悄无声息消散,世界之外的虚空呈现在二人眼前。
他们同时突破了飞升境。
—
一百年之后。
这一天是落河学府开府考核的日子,大多数学府老师与学生都去了落河镇看热闹,落河九峰冷冷清清,唯有某座流云巅热闹非凡。
“啊啊!”
“啊啊啊——!”
不行剑与九逍剑正在满院子乱窜,不顾形象地扭打在一起,将各自修行的九章剑决与落河九剑都忘在了脑后。
它们在半刻钟前,因为谁更得主人喜欢而吵了起来,而后自然而然——发展成打架斗殴。
鬼念化作一人粗的黑蟒,懒洋洋盘在角落里晒着太阳,将身体环成一个圈,里边也有几个小家伙正在混战。
一朵洛神花、一颗金色莲子、一只八角清铃。
还未化形,却各有神通在身,厮打起来比之那两把剑更为不要脸皮。
当他们被萧崇琰取名为“小花”“小金”“小八”之后,便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师叔/冕下/阁下不把我们当作九天亚圣,那我们还端着做什么。
——今日定然要将那老破花/傻缺莲子/臭美铃铛——打得屁股开花!
流云巅上春光正好,琴声袅袅,空乌琴不拨自动,清商伞在旁遮蔽日光,将下方对弈的两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还是你家的这两个省心。”
“九逍剑以前不是挺乖,怎么送回到你手里以后……就越来越疯了?”
“……都怪不行。”
萧崇琰与顾璟闲来无事,正在下棋。
另一边,萧珞、陌香、冉经秋凑做一桌,骂骂咧咧地打着牌。
“三带二!”
“王炸。”
“……你疯了?!让我出啊!”
“哈哈哈哈哈,快给你陌香姐姐钱!”
看那样子,迟早也要掀桌子动手。
墨启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犹犹豫豫地不敢靠近。
这位守身如玉一千年的第一魔将终于追上了心头的白月光,就是总在某些时候把握不住力道,每每都要被踹下床。
“墨启,快点过来给我按按腰!”
“来了来了,小秋!”
好在他的白月光容易生气,也容易哄回来。
“十一说他还有半刻钟便到,先去东璜接到页安,两人再一同过来。”
“挺巧,凌容青和白洛也快来了。”
自二十年前,萧崇琰与顾璟便先后退隐,北地的权力极其平稳地移交至徐十一手中,而凌容青也在顾璟的鞭策下,稳稳当当地接过了落河学府的重担。
——徐十一与凌容青都不是很想回忆那段被老师们支配的可怕日子。
“你那学生教得怎么样了,差不多了就先立为新帝,瞧瞧你都忙成了什么样。”
“东璜亲王,摄政王朝……我看你都成了东璜老妈子!”
东方有两人御风而来,穿着一身便服的徐十一不满地嘟嘟囔囔着,一脸心疼地握住页安的手。
“我也想啊,我那学生是东璜王室旁支,朝里那些老古董们不答应啊!”页安也是一脸暴躁,“疯了吧前几天进言请我自立为帝——老子傻了才去当这个东璜皇帝!”
是北地魔后的日子不够滋润,还是不用天天批阅奏折的日子不够舒坦?
徐十一已经忙成这样了,总不能两个人都这样忙吧?
看看凌容青和白洛如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们又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人比人,气死人呐!”
百年过去依旧风流潇洒的书生展开折扇,好一番唉声叹气。
而流云巅半山腰,凌容青正拖着脚上的毛团子艰难前行。
“——小白!你给我放手!”
“喵呜嗷呜!不要——!”
“不过是剃了块毛而已,那里本来就被你自己挠秃了!”
“就不要喵喵喵喵——!”
满身狼狈不堪的学府长站在半山腰,双手扶着腰气喘吁吁,低下头与仰面望着自己的小白猫深情对视。
白洛的鼻梁至眉心处被细心刮去了一层毛,如今秃秃的,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噗。”
“喵呜嗷不准看!”
一道白影闪过,凌容青的鼻梁上瞬间被划拉出三道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