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念你。”等咒语布好,哈利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真的吗?”西里斯故意装作不相信的样子,“想我多久了?”
“你指随便想想?噢,那都是无预谋、纯属偶然的。比起默默等待,我更像是沉迷于理想化的想象——基于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打发时间而已。”自己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有时候我确实会突然想到你,想起你的事情,就一点点。”她说得太多了。
万幸,西里斯还是那副笑眯眯看着她的表情。“我说过什么话?”
“……比如说你不久就会回来,之类的。我一直期待你回来,我猜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出现的。”哈利难堪地用易拉罐挡住自己的脸,“我想我猜对了。”
男人收敛笑容,兜帽下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清楚眼下我仍然没法兑现向你承诺的东西,对吧?”西里斯望着她,眼里满含着关切,“过普通的生活,对于我,甚至对于你,短期来看都是不可能的……”
“喔,我明白了。”她说。
小时候,姨父姨母头一回在餐桌上谈起要一家去游园会,哈利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也在计划之中,可是她错得离谱。他们动身当天把她捎去费格太太家里,并命令哈利要“行为检点”时,她就这么说;后来到了霍格沃茨,斯内普总是找些例如她浪费了标准用量外的药材之类的蹩脚理由,罚哈利课后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时,她也这么说。每每到了这种时刻,哈利都会像现在这样窘迫地垂下眼睛,对自己并不理解的事情说这出这个软弱而顺从的短语。
“我明白了。”她又重复一遍,企图表明话中的真实性。究竟要长到多大,她才能不再对那些自己根本不明白的事情说“我明白了”呢?
他的教女坐在对面,用眼角泛红的双眼仰起脸来看他,似乎想告诉西里斯什么话,却不清楚该怎样表达。她像个犯了错后寻求爸爸原谅的小孩一样,手指紧紧抠住衣袖,看上去快哭了。如果哈利为这种事而哭,他知道她肯定会难为情,而那会使整件事情变得更糟。所以西里斯尽可能压低声音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懂得她的感受,然后开始回答哈利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
“在第一封信里,我告诉你我找到了一些门路,实际上那也就是我接下来打算去的地方——或者说,打算回去的地方。”他说,“我会回到布莱克家的住处。
“你要回去找你的父母?”哈利神色中流露出困惑,“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
“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他在前不久才得知沃尔布加·布莱克早就于一九八五年逝世。查到这条消息的那一刻,西里斯的内心是难以置信的——他是真的觉得母亲会长生不老,只有让恐龙灭绝的东西才可能杀死这个老妖婆。除了表亲,布莱克家只剩下西里斯一个人,父亲和弟弟也都死了。说来好笑,过去的岁月里,他总是想着离开他们,这下却是他们全部离去,去到了西里斯想都没想过的远方。他还记得最后一回见到弟弟是因公事去霍格莫德。发现准毕业生雷古勒斯一个人坐在三把扫帚的一张桌前,西里斯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雷古勒斯并未指责哥哥的无礼,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你看上去气色不错。”他说。
“谢谢。你的脸色有点苍白——再过一个月要参加N.E.W.T.了,对不对?”
“是的,快考试了。”雷古勒斯点点头,“毕业后过得怎么样?”
“还算可以吧。”西里斯假装不经意间提到,“我加入了凤凰社。”
“喔,是这样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没。”弟弟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克制又冷淡,“你有过怀疑吗?我不是单指凤凰社这一件事。”
“有啊,几乎每天都有。但生活不就是如此吗?”
雷古勒斯唇角牵出短促的冷笑,看起来像是脸上抽搐了一下。“说的对,毕竟这原本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
“你指什么意思?”西里斯没懂。
“那我就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雷古勒斯突然发作。说接下来几句话时,他杯子里的啤酒洒到了衬衫上,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攥成拳头,有节奏地在空中挥动,就像一个大庭广众之下愤慨激昂的演说家那样。“你一直觉得自己想做什么事就能做什么事——想说什么话就能说什么话——想摆脱什么人就能摆脱什么人——想离开什么地方就能离开什么地方!”
他明白弟弟在说什么了。“是她先驱逐我的。”
“我知道。”
“你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我们之前要他妈的花这么多时间在毫无意义的冷战上?”
“因为对你来说遇到什么问题都他妈的没关系!你永远都会没事的。你总是有意做违逆爸爸妈妈的勾当,总是和你那些可笑的死党在一起,总是对许多事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总是让我觉得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也不可能比得上随便过活的你。”接着,因为需要一个响亮的声音来强调他的愤怒,雷古勒斯用力把酒杯砸向桌面,只是就连这也淹没人们热情高涨的谈话声中。
“……为什么你非要这样?”觉得有望和弟弟关系重回儿时也好,觉得可以相安无事地询问彼此的近况也好,原来都只是自己对过往逝去瞬间的追忆,而那些可以举证为真的日子早已永恒地消失了。“我以为我们只是在叙旧——作为两个许久没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