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不得是个孝顺的,以往也很少在这个没主见的娘面前讨好卖乖,如今倒是愿意哄她两句了。
周于氏冲儿子摆了摆手,便转身进了厨房。
晚饭端上桌,一家人都坐上饭桌,唯有周梨花仍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周大柱要去喊周梨花,被他娘拦住,听她道:“别管她,让她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究竟哪做的不好。”
难得周于氏这般强势,周大柱做儿子的也不好逆了她,只是有些踌躇道:“若饿坏了肚子怎么办?那赵归还不得……”
周于氏道:“不过少吃一顿饭,哪就能轻易饿坏身子,且等会我会给她留些剩饭,等她饿了自己便晓得出来热着吃,咱们只管吃自己的就是。”
这顿晚饭难得丰盛,周于氏厨艺好,又做了一盘子炒鸡蛋,和一碟咸菜,主食照旧做的粥,只今日的粥也比往日浓稠些。
父子俩抢着将那盘炒鸡蛋吃了,周于氏默默地就着咸菜将碗里的粥吃完。
眼见着夜幕降临,周大柱忍不住与他爹嘀咕道:“天都黑了,赵归怎么还没来?”
周大财道:“瞧着今日他那凶样,还当他多着急,原来也没那般担心,不过是个逞凶卖狠的货罢了。”
这般坐了没一会儿,父子俩便纷纷开始犯起困来,心道大抵是今日大起大落,实在耗神了些。
于是起身各自回屋睡觉。
倒也不怕赵归趁着他们睡着,偷偷将人带走,因为村里有狗,赵归这个生人一旦进村,定会引起一串狗叫。
最重要的是,今晚二人不仅犯困的早,还异常的困,天刚黑下来,便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而另一边,周梨花睡不着,正坐在床边发呆,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些许响动,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虽天已黑,屋子暗得很,但对方一手端着碗,一手举着火折子,朝自己走过来。
她一见到人便背过身去,不愿搭理。
却听周于氏道:“莫生气了,快将这碗热粥吃了,等下我带你走,正赶着现下赵归还未进村来,咱们得抓紧功夫。”
她讶异的转身看向周于氏:“娘……”
周于氏打断她:“抓紧时间,我去给你找件衣裳穿,夜里凉。”
她摇了摇头,不动:“懒得折腾,总归便是走了也要被抓回来。”
被抓回来倒没什么,总归也不敢伤着她,但天黑看不清路,若是不小心摔跤,实在划不来。
周于氏道:“别担心,娘在晚饭里加了些柰子花根,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咱们趁着夜走,没准路上能撞见赵归。”
周梨花鼻头一酸,不再多言,伸手接过了粥碗。
不到半刻钟,两人便互相搀着抹黑出了村子。
周梨花问她娘为何这般做。
周于氏叹了口气,道:“娘生了你们三个孩子,各个都是心肝肉,以前是娘糊涂,将你推进了火坑,心里一直因这事悔恨着,后知晓你又嫁了人,娘心里别提多欣喜,可偏偏我在这个家里是做不了半点主的,本就亏欠了你,再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好好的日子因着五十两银子被毁了。”
她假装被儿子说通,实则心里却是知晓的,五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赵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给钱换人,并非他不将这钱放在眼里,只是太在意她闺女。
可是这世上哪有人就心甘情愿做冤大头,等这事儿过了,赵归反应过来,恐怕得疑心是不是梨花与娘家合起伙来坑他钱财。
周于氏活了几十年,有些事情也是看的多了,便也通透些。
她心知便是再软弱无能的男人,也不可能容忍这等事,便是当时压在心里,时间长了也得生出怨恨。
赵归家里没有长辈,若她周家能真心实意待他好,想来能亲近成半个儿子,她闺女便也多了些底气。
但偏偏……哎。
另则,便是周梨花没有个靠谱娘家依靠,若将来赵归犯了混,依着周梨花这么个软绵性子,如何能管束的了。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没有一颗软刺扎在心底,赵归便是看在周梨花为他生儿育女的份上,也得顾忌几分,不敢胡来。
出了村子,两人便一路走大路,往进城的方向走,若是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在路边歇一歇。
过了会,周梨花又问:“娘,小弟呢?为何离家出走?”
说起这个,连周于氏也摇头,声音里含着担忧:“娘也不知,那小子想来跳脱,想一出是一出,大半年前走的时候都未跟家里打声招呼,当时我还担心他出了事,结果转天便来了个人松了口信,那小子花一个铜板让那人来说,他与人结伴参军去了,那之后至今都没个信。”
周梨花闻言,不免也有些忧心:“无缘无故的便走了么?”
周于氏想了想,摇头道:“也并非无缘无故,那日我让他去孙家给你送些东西,他一走便没了影儿。”
周梨花眉梢微动,忽然便想起一件事来。
她记得有天在自己屋里地上瞧见个小小的碎银子,那银块儿太小,估摸着半钱都没有,若是不她眼尖,怕是要当成小石头给清扫了。
她那会儿正因着知晓孙家打算将她卖了这事儿惶恐着,本身胆子也小,捡到碎银后便交给了孙家人。
孙家嫂子也说,那是她不小心丢的嫁妆钱。
但是好端端的,对方的嫁妆钱又如何会掉到她的屋子里。
且当天晚上,她便发现自己窗户纸破了个洞,那洞正对着地上捡到银子的地方。
此时这事儿忽然浮在周梨花心头,她便随口问道:“您让小弟带给我的是什么?”
周于氏赧然道:“是我瞧瞧攒的私房,倒也没多少钱,想来那臭小子也没给你送去,自己拿着当路费了。”
这般一路闲谈一路走,两人多少都有些喘粗气,因此周梨花并没注意到她娘的不对劲。
这条长长的路,一眼望去尽头是漆黑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好似听见车轱辘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停下脚步仔细听。
声音越发清晰,而她视线里也远远出现一道影子。
她心口一跳,激动道:“娘,是赵……娘!”
话刚说到一半,却见她娘不知何时已昏倒在地上。
车轱辘声越来越近,直至赵归驾着骡子车行到两人跟前。
他本早就该来,只从荷花村租借的牛车路上出了事故,那头牛竟是生了病的病牛。
他便只得想法子安置了牛,回城后又去北街现买了头骡子回来,本来是要租的,但想着家里总归少不了骡子代步,便索性将骡子买下来。
此后又现定做了辆简陋的小木车,车子上面铺了干草棉被,一面颠着小妇人,这才趁着夜色往这边赶来。
其实他本一向是个理智的,心中分明知晓小妇人定不会伤着饿着,却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只想赶紧将这事儿解决了,将人接到身边来,才能彻底安心。
第54章 生子【正文完】
回去之后,连夜请了郎中来看,郎中道周于氏是痛晕过去的,腰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但恐怕需要养个把月,最后开了一个疗程的膏药。
周梨花站在床边忍不住红了眼,只怪自己大意,一直未曾察觉娘竟一直忍着疼的,也不知道忍了多久。
方才一推开门便看见保家护院精神抖擞地在门口守着,将尾巴近乎摇成了残影。
他们自然没空搭理,两条狗便跟着,见主人进了屋,它们便老老实实趴在门口。
天还黑着,但折腾了这么一夜,估摸着离天亮也不远了。
忙活了这么久,周梨花满身疲倦。
家里只有两间屋子是能睡人的,方才因着侧屋来不及收拾,赵归便直接将周于氏抱到主屋睡。
纠结一瞬后,周梨花道:“不若你去侧屋将就一晚?”
侧屋床小,赵归这么个大块头,便能将整张床占个八成,自然没有周梨花睡觉的余地,她便得留在主屋与周于氏睡一块。
赵归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周梨花听见厨房传来动静,便出去看看。
却见赵归正往炉灶里丢柴火,便过去问:“可是饿了?我来吧。”
赵归摇头:“给你烧些洗澡水,省得你睡不好。”
相处这么些日子下来,赵归早发现她是个爱干净的,前几次不过两日没有洗澡,夜里便缩进被窝里往自己身上嗅,每次还悄默默等他睡着,才像只小老鼠偷偷摸摸做这些动作。
周梨花心中动容,方才她没睡,便是想着三日没洗澡,等下烧些热水给自己和娘都擦擦身子。
不禁道:“这么晚了,你何必操劳……”
她大着肚子,不仅要自己洗,还得给她娘擦身子,一通忙碌下来,浑身精神气都耗尽了,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到底在自己家睡着踏实,这一夜睡得极沉,再睁眼,只觉得精神抖擞。
周于氏也醒了。
知晓梨花昨夜是跟她睡的,让赵归一人去侧屋凑活,是因着侧屋的床太小后,便非要自己去住侧屋。
周梨花原想着她娘不宜挪动,打算今日让赵归想法子吧侧屋的床加大些,这事也简单,只需要找几块木板将床往外扩一扩便可,况且她娘是长辈,自然应该住主屋。
但周于氏坚持要搬去侧屋,不愿麻烦赵归,周梨花别不过,便也只能应了她。
只心中想着定要将侧屋收拾的软和些,她娘太瘦,若不多铺些干草,恐会搁着骨头。
不过即便要般也得等赵归回来般,她是搬不动一个人的。
起床便已经到了半晌,倒是免了一顿早饭。
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鸡窝里对着几堆干了的狗屎,但她却半点不恼,心情愉悦地拿了扫把将院子打扫干净。
保家护院跟着她忙进忙出,连她打开院门,这两条管不住的狗东西都不往外跑了。
几天不见,它们大抵也想她了。
周梨花乐呵呵地想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保家护院的狗头。
后日便是除夕,家里置办了不少年货,晌饭周梨花奢侈的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腊肉和两个鸡蛋出来,烧了顿丰盛的晌饭。
吃饭的时辰,赵归从铺子回来,大冷的天,他的内衫却早已被寒湿,她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端给他,让他换身干爽的衣裳。
赵归端着水进了侧屋,过了会儿又出来,对她道:“没找见衣裳。”
周梨花疑惑道:“我方才分明放在床上了。”
赵归神色淡漠道:“没有。”
她便洗了洗手,边擦手便去侧屋,赵归跟在她身后。
这间屋子不大,一进门就能看见床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叠好的衣裳,正要说话,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