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又幽幽传来老院长的声音:“不过这种事,下次记得提前问。”
万一我不愿意,你还能把我重新送走咋地?
*
肖恩这几个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消失了四年,与地球上同时消失的一半人一样。
对留下的人来说是四年,但对于消失的人来说,像只是一瞬间。
重新回来那天是一个傍晚,他蓦然出现在医院门口的长椅前。
周围一片嘈杂混乱,肖恩看看前面,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指尖,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
他一转头,看到最后一抹夕晖晚照,静静铺陈在天际尽头。
肖恩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在医院门前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
他询问同样消失过的梅伦德斯医生,有没有一种仿佛丢失了什么的感觉。
梅伦德斯医生说他们丢了四年的时间,一开始略显不适应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肖恩觉得,过了一段时间,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更强烈了。甚至每次他吃早餐时,拎起装满枫糖浆的瓶子时都会愣很久。
有时候他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会莫名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不是这样,又应该是什么样呢?
他不知道。
他同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原来的旧公寓搬离,一个人却租了有两个房间的大房子。
头脑中有时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不止如此,除了这些,他还会碰上一些奇怪的事。
有一次他不小心将弟弟史蒂夫送给他的玩具手术刀弄丢了,他找了所有地方,仍是没有找到。
正当他焦躁不安时,一回头,看到那把对自己无比重要的手术刀正安然又显眼地停放在办公桌上。
肖恩很确定,他早已经将办公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
还有一次,他下班时一时走神,在公交车上坐过站。
正当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公交亭,一只棕色的胖猫突然跳到他面前,冲他叫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前走去。
他站着没动。
见他没有跟上来,胖猫又站住回头叫了一声。反复三次之后,肖恩终于确定,这只猫是要给他领路。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那只猫走了。
而那只棕色的胖猫居然真的把他带回了家。
肖恩每天下班后都会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坐很久。他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有足够的耐心。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却不知道这个很重要的人是谁,又为什么等。
两个月后他公寓对面来了一个邻居,是一个叫莱拉的女人。肖恩对她还有印象,她曾经是他旧公寓时的邻居。
显然莱拉也记得他,惊喜地说他们好有缘。
肖恩没说什么。
一周后,莱拉说她发现他的房子里进进出出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还有空房间,他们可以合租,这样可以省一部分房租。
肖恩拒绝了。
莱拉耸耸肩,说好吧。
肖恩是在拒绝莱拉合租建议的两天后见到奎妮的。
那天是一个下雨天。
他没有带伞,从公交站点走到医院的短短一段路,额前的头发渐渐被沥沥雨点打湿,沉甸甸地坠在额角,让他白皙的脸颊显得更多了几分清俊。
湿润的空气闻起来像浓甜的枫糖浆。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踏进医院大厅的前一刻,停下脚步。
就那么转过身,站在医院门前的细雨中。
心里有一种,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的奇怪预感。
先是救护车的尖锐叫声划破空气,接着一辆白色的救护车撞破雨幕,一路急冲过来。
急救人员忙而不乱地从车上抬下一位昏迷不醒的病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眼前的情景在肖恩眼中变成如同电影画面般的慢动作,他看到急救人员的嘴唇在动,他知道他们在说话或者大叫,但是他听不到。他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落下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被急救人员推着经过他身边的女孩。
如同雨雾中的梦境,他恍惚看到平躺在担架上的女孩慢慢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美丽的绿色眼眸。美丽又熟悉。
他们的目光隔着重重雨幕在半空中相遇。
肖恩想,这一定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颜色,如同初春枝头第一抹被风吹醒的新绿。
有一个人轻轻撞了他一下,放慢的画面消失,雨声被嘈杂人声遮住,一切恢复正常,急救人员推着病人从他身边快速通过,走进大厅……
理智告诉肖恩,有时我们觉得眼前的人和事似曾相识,仿佛过去某个时间已经经历过,这种生理现象只是人体大脑偶发性的存储失误或信息处理不对称。
但他脑海中仍然不停浮现那双熟悉的绿色眼眸。
他强烈的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些什么。
那双绿色的眼睛是谁?
他觉得缺少和丢失的东西是什么?
……
焦灼的情绪开始随着更密了一层的雨线一起漫上来。
如同陷入死胡同的小兽,肖恩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踱了几步,他知道自己正在失控的边缘。他抬起手,自我安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