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卡壳了。
林明晚正面无表情的朝他走来,一只手随手把棒球棍扔到沙发上,另一只手用粗重的铁链,强行把那一“坨”肉瘤,拖了过来。
这是一只极端肥胖的,漆黑的土狗。
可笑的小耳朵因为肥胖,像多余的装饰,在横肉遍布的脸上找不到位置。
一双浑浊而恶毒的金色瞳孔正滴溜溜的转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狂吠、撕咬,却因为主人的束缚而不敢轻举妄动。
它“哈赤”“哈赤”的粗喘着,露出腥红柔软的口腔,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上,林明晚的脚上。
神情、还是脂肪堆积的、肉瘤般臃肿恶心的身子,都像极了一个下流恶毒的人。
可无法否认的是,无论是头颅、尾巴,还是异于人类的四肢,它确实只是一只狗而已。
人?狗?
人、狗……人狗……狗。
“看清楚,”林明晚居高临下的比划着手势,“不是拥有四肢、拥有头颅,就能算是人了。”
“这就是一只狗。”
“仅此而已。”
而白岐玉看清了她手中的哑语。
她说:【你怎么来了?】
第59章 预知梦
后来, 白岐玉完全记不得,自己怎么离开的404了。
他只记得霍传山全程把他拥在怀里,以一种沉稳、冷静, 又敌意万分的声音与林明晚交涉。
二人好像吵了很久, 关于“狗”的问题,关于“安全问题”,什么“噬主不噬主”的。白岐玉囫囵的听着, 没听出结果是什么。
然后,霍传山轻而易举的把他抱了起来, 那种抱小孩的,极其珍视的姿势,带白岐玉回了房间。
一个漫长的午觉后,或许是大脑自我保护机制起了作用,那些恶心的景象和恐惧感,淡化得差不多了。
白岐玉去客厅找水喝,却发现霍传山还没走。
他正坐在沙发上,捧着前天晚上白岐玉没看完的《鼠疫》, 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纸。
听到白岐玉的脚步声, 他温和的抬头:“七点多了,饿了么?我们出去吃?”
“啊?嗯, 我马上换个衣服……”
用餐归来时,好巧不巧, 遇到了晚归的304.
正如胡叔所说, 304是个传教士,一身禁\欲肃穆的黑袍打理的十分整齐, 一眼看去, 像是个极为可靠的虔信徒。
前提是不张口。
他似乎刚结束一天的传教, 左胳膊抱着一叠彩印小册子,胳膊上挂着花花绿绿的传单,右手拎着一塑料袋的小吃。
看到白岐玉和霍传山,后者还未来得及打招呼,这人就两眼放光、大步走来。
“新邻居?你们好!欢迎了解一下我们全知全能的父……”
一连串流畅的传教语录还没说完,看清霍传山半揽着白岐玉的姿势时,他就卡壳了。
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与愤怒。
“肮脏的同性恋!……魔鬼,为大地所不容!”
白岐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该死的渎/神者,若不愿受我们宽厚伟大的父的统治,则必自取其祸!”
“闭上你的狗嘴!”白岐玉脾气再好也炸了,“你大爷的,同性恋怎么了?烧你家房子了?”
传教士嫌恶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祈祷起来。
白岐玉觉得这也太晦气了,气的浑身发抖,要上前理论。
可霍传山不容置喙的把他推进了门。
“霍传山,我……!”
霍传山安慰道:“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和他讲就是了。好了,你先回去喝口水。”
“我不是介意这个,他怎么能这么诅咒人……”
门被大力关上了。
他试图拧动门把手,却发现霍传山从外面反锁了门,俨然是不让他插手的意思。
白岐玉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不行,越想越气。
“开门!让我出去!”他啪啪的砸门,“我要砸碎他的脑袋,要让他这辈子无法踏上他口中伟大的土地!”
门外的二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均置若罔闻。
约莫过了五分钟,霍传山开了门。
门后,是神父深邃到略显阴霾的脸。
在白岐玉爆发怒火前,他赶紧开口道歉了。
“是我误会了您们,是我的错误,如此卑劣下贱的我怎能凭空污蔑您!”说着,神父竟猛地抬起手,朝自己脸上打去!
“是我有眼无珠!啪!”
“是我狗咬吕洞宾!啪!”
他的骨架大、手掌宽,一巴掌下去是让人牙酸的巨响,难以想象用了多大力度。
表演型人格?
白岐玉脑中闪过万千思索,不,表演型人格往往伴随是高度自尊自大,绝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这般折辱自己。
这神父都这样了,再大的怒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尴尬。
白岐玉赶紧去拦他:“先别这样,哎,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您愿意原谅我了?”
“原谅了。”
神父终于停下了自我折磨。
他微笑着说:“我叫文奥尔,来自伦敦恩菲尔德。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有个很巧妙的缘分了。”
“呃,嗯……”
“文奥尔是我的中国话老师给我起的名字,”他解释道,“大家都习惯叫我奥尔波特神父。”
楼道灯昏暗,这人又黑发黑眼的,仔细一看,白岐玉才发现神父真是个外国人,是那种阴鸷的鹰钩鼻,很典型白人骨相。
“感谢您的谅解,不要因为我鲁莽的行为就抗拒仁慈的父。我们的父是全宇宙唯一……”
白岐玉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神父也是神奇,这么尴尬的场面过后,他竟然还能毫无芥蒂的继续传教?怪不得胡叔说他是个疯子。
而且不是装的平静,是真的平静,一双漆黑的眼像人工制作的玻璃眼球,平静的让人发慌。
像……被“教义”吞噬了身心,只剩下皮囊在行走的传教机器。
这副模样,白岐玉看着浑身犯恶心,忍不住打断他:“你见过仁慈的父吗?”
神父的微笑不变:“没有。”
“为什么?因为你太渺小?”
“不是的,我们的父日理万机,统领整片大地的生灵与走兽……”
“整片大地?就是说海洋就不归他管了?这算什么‘全知全能’?”
神父完美的微笑有些僵硬:“我并没有这样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海洋……海洋也归属大地的……”
白岐玉就换了个问题:“那你没见过仁慈的父,总听到过神谕啊之类吧?”
“……没有。”
“啊?不让见,连话都不和你说的?他如此全知全能,想必什么千里传音轻而易举,怎么会没工夫回应你?”
神父的嘴角用力抽搐了一下:“只,只要我虔诚祈祷,就一定会得到响应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白岐玉笑了:“会不会是这么一种情况,你一直没见到神迹是因为你不虔诚?那不虔诚的你为什么有传教的资格?”
“不,我很虔诚,没有人会比我更虔诚!!”神父面露狰狞,“父只是!还未注意到我!或者,父正在沉睡!迟早有一天会的!”
“原来见不见得到神迹也要靠运气啊?你们不是说什么七大罪么,那你和你们所厌恶的赌鬼有什么区别?”
“不,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相信虚无缥缈的‘运气’和‘概率’,不就是赌.博么?”
奥尔波特神父一甩袖子,狼狈的走了。
他的背影很是萧瑟,裹在漆黑长袍下的身影瘦削到骇人,像顶着一层布的骷髅架子。
霍传山无奈的拍了拍白岐玉的肩膀:“你啊,有时候还挺牙尖嘴利的。”
白岐玉其实也有点后悔,他平时对亲近之人偶尔会毒舌,但对陌生人,一般还是挺礼貌的。
不过他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这种狂信徒就像入了传销一样,适度信教有益于身心修行,过度那就坏事儿了。
要是能“怼”醒这位神父,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后续一次接触,让白岐玉对怪人们的抵触感又上了一层。
奥尔波特神父又往楼道丢那种很大的垃圾袋。而且没放稳,歪倒了,恶心的泔水与不知道什么液体流了一地,腐臭味弥漫的整个楼道都是。
裴芝琪受不了了,砸他的门叫骂,并喊来了胡叔评理。
神父却坚持认为,他拥有丢垃圾的权力。
三人对峙了很久,闹得人心烦,白岐玉这种不爱凑热闹的人也受不了了,推门出来想劝架。